第八声六第1/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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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年后上工的第一天,罗望把李华堂叫到办公室,递给他一个钱袋说:“这是三个月的工钱,回去吧,这儿容不下你这尊神。”

  “掌柜,那事不怪我,是他们把我骗到局子里,逼我说的,我也只是说好像嘛。”李华堂声音越来越小,显得很没底气。

  罗望不为所动,大声喊道:“小马师傅,过来有点事,”这是不想再听辩解的意思,李华堂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叫你多嘴,该。”

  罗望没有理他,自顾对门口的马撒丽说:“叫上老杨,咱们试一下缝纫机。”起身出了办公室。

  正忙碌着,刘元生来了,在缝纫作坊里找到罗望说:“罗掌柜,大掌柜说今年的会餐照常搞,让你带几个人过去操办。”

  罗望用一块破布擦着手上的油渍说:“都这样了还办。”“食材都准备好了,大掌柜说了,你罗望能在红军进城的第一天搬把椅子坐在门口晒日头,他怎么能输给小辈,办,往年咋样还咋样。”罗望笑了,刘元生也跟着笑道:“安排人手,这就走吧,大掌柜这么刚毅,我们不能拉鸡是不。”

  尽管刘元柱表情自然、从容淡定地讲贺词,给大家敬酒,台子上折子戏也还是唱的有板有眼,但气氛明显不同往年,约定俗成的程序走完,大家都哑了,只听得见台子上敲敲打打的乐声、咿咿呀呀的唱腔。

  在刘家各商号做事多年的老人注意到,大掌柜右侧是林先生,左侧是晚辈罗望,那个位置原来是刘元生的,刘元柱分桌敬酒时,陪的人也是罗望,年轻人对这些变化不会留意,他们关注的对象是女红军王芸、王芬,俩人和刘家、罗家的女客们坐在一起,不时地和林兰英低声说话。这两位经过几个月休养,露出了原有的美貌,头发留长了,显出与西北女子迥然不同的柔美,尤其是姐姐王芸,眉眼清秀,皮肤白净,身材高挑,气质绝佳,水汪汪的大眼睛让人觉出内在的精气神很足,透着清新脱俗的美貌与端庄,当然,年轻人只敢偷偷的扫一眼,没有人敢上前搭话,王芸显然比妹妹干练的多,随意吃点东西就四下里观察着,目光和罗望相碰时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罗望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西北大菜上桌时,刘元柱站起来说:“各位,有件事说道一下,自今天起,刘家在甘州、兰州、西宁的商号全部划归达盛昌,刘、罗两家各占一半股份,罗望就任大掌柜,明天罗大掌柜会到甘州商号去清理产业,各位配合一下,人员安排由罗掌柜全权负责,就这事。各位吃好,小伙子们放开量尽管喝,酒管够。”说完和罗望、林之甫先行离席,三人并排到了前院,绕着花园散步闲谈。

  罗望说:“今天把李华堂打发了,上次闹工资,他将厂子财务上的事扩散在工人当中,有违财务总管职业操守,这次更为恶劣,为几个赏钱出卖东家,不能留了。”

  “明天你到银行来挑人,找一个你可心的老成人去管财务吧,那点事我一个小会计就能拿下来。”刘元柱没有替李华堂说情。

  林之甫说:“今年的生意会很惨淡的,望儿接这一摊子日子不好过呐。亲家没想过在肃州、瓜州开分行吗?如果这次出的三十万大洋让你伤筋动骨了,我入股吧,也算是支持你一把。”

  “好啊,这几天就办。”

  女客们也离席了,刘家主母贺氏把罗望母亲她们让到了堂屋,王芸、王芬向刘元柱三人走过来,到了近前,王芸说:“刘先生、林先生,年三十儿没有给二老拜年,失礼了,今天补上。”姐妹俩深深地鞠了个躬。

  罗望一侧身说:“看来这个礼没我的份,我得避让了。”

  刘元柱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红色钱袋说:“我是准备了压岁钱的,就一块银元,这是刘家的规矩,请两位收下。”

  两人接过一看,钱袋上用黄丝线绣着两个人的名字,高兴地道声谢装进衣兜。

  林之甫说:“我啥也没有准备,这礼受之有愧了。”

  王芬说:“林先生,应当的,我去过你家,喝过你的茶呢。”

  王芸却对罗望说:“罗掌柜过年好,看不出你在这个家里蛮有地位的,那天我态度不好,你别见怪。”

  罗望说:“没关系,能理解,我倒是很敬佩你们的。”

  刘元柱和林之甫一看这两位是要和罗望说话,没吭声走开了。

  王芸接着说:“兰英给我们说了你救人的事,你那么有办法,能否把我俩也弄出城。”

  “啥有办法,你俩情形和他们不同,得等机会光明正大地离开甘州,不然会把大掌柜装进去,一个刘甲就已经够他受的。”

  王芸说:“这事还就拜托你了。”

  “我会尽力的,请你们相信大掌柜,一旦有机会他会送你们离开,好好休息吧。”罗望说着话,快走几步跟上了刘元柱、林之甫。

  出了正月,罗望再次到黑城子看望刘甲,这回不是一个人,他套了一辆席篷车,让林兰英母子和一个老妈子乘车,自己骑马。见到刘甲,他大吃一惊,仅一个多月,刘甲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脸冻成了黑红色,手背上是黑乎乎的垢痂,上身是农村人常穿的粗布对襟绵袄,衣袖磨的发亮,下身是大档裤,脚上是生牛皮缝制成的鞋,塞着些麦草取暖。

  罗望说声:“怎么成了这样,魏甲长,咋回事?”就鼻子发酸,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林兰英把孩子往老妈子怀里一塞,抱着刘甲嚎啕大哭。魏三手足无惜地说:“是少东家自己要穿成这样,每天和庄子上的男劳力一块儿翻地、拉粪、放牛、放羊,不能怪我呀少奶奶。”刘甲神态平和地抚摸着林兰英的头发说:“我这不好好的吗,哭啥,快把儿子抱过来我亲亲。”林兰英抽泣着说:“才不呢,臭死了。”老妈子把熟睡的孩子抱了过来,刘甲哈哈笑着拍了拍林兰英的后背,推开她伸手抱过儿子,亲了下娇嫩的脸蛋,念叨一句:“儿子哎,想死爹了,”惊醒了的孩子咿呀着伸手去揪刘甲下巴上的胡须,林兰英抢过来说:“快去烧水洗干净,我给你剃头刮脸,衣服也换了,给你带了最爱吃的菜呢。”刘甲扭头对魏三说:“三叔快让婶子烧一大锅水,媳妇来了得拾掇干净,要不上不了炕。”林兰英啐了一口,脸烧的通红,嘟囔一句:“没个正形。”张罗着让老妈子搬东西。

  罗望注视着刘甲和林兰英。刘甲变了,不仅是外表从有钱人家的少爷到乡下农民的变化,而且是发自内心精神上的蜕变,他一扫刑场上留下的阴霾,显得轻松、开心,这种开心是想通透了的一种乐观豁达,他脱胎换骨了,罗望觉得,刘甲的开心不是装出来的,是彻底丢弃了悲怆的重压,轻装上路的开心,看到朋友、兄弟从阴影中站立起来,罗望由衷地高兴。从车上抱下一坛酒说:“兄弟,特意给你带了坛好酒,好好喝一杯。”

  “咋地,想灌醉我,才不上你的套,兄弟我一个多月没闻女人味儿了,留着精神吃肉呢。你和庄子上的小伙子拼酒吧。”说着,朝林兰英眨巴眼睛,吃肉是夫妻俩亲热调笑时刘甲常说的话,林兰英娇羞的脸红到了耳朵根。

子和一个老妈子乘车,自己骑马。见到刘甲,他大吃一惊,仅一个多月,刘甲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脸冻成了黑红色,手背上是黑乎乎的垢痂,上身是农村人常穿的粗布对襟绵袄,衣袖磨的发亮,下身是大档裤,脚上是生牛皮缝制成的鞋,塞着些麦草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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