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声六第2/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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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甲用筷子敲着炕桌说:“说了多少次了,这里没有少东家,只有你们的刘甲哥,就是记不住,狗日的,换了一身皮就回到过去了。跟我喧屁的谎,魏楞怂狗鼻子尖的很,闻着肉香了吧,罗望哥你们见过的,上炕。”又对罗望说:“个儿高的叫魏福,整天傻逼兮兮地,人送外号楞怂,瘦的叫刘丑,是个少白头,外号小杂毛。快点,还让我请阿,叫罗望哥。”刘甲满嘴脏话,动作粗俗。

  林兰英只听公公大略讲了一下刘甲受刑的事,不知道刘甲经历过什么,想不明白短短的一个多月,一个文雅的读书人怎么变成了粗俗不堪的农家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起身说道:“罗望哥,三叔,你们玩儿,我喂孩子去。”下炕走了。

  罗望不仅对刘甲的言行不以为意,反而觉得可敬可佩,招呼刘丑、魏福上炕,又推了一下刘甲。

  刘甲嘻笑一声:“你们闹吧,我吃肉去了。”

  两个小伙子上炕了,场面却冷了下来,战战兢兢端起酒碗向罗望敬酒,罗望说:“都是兄弟,敬个啥,到满,三个人同干一碗,再敬魏甲长一碗。”两碗酒下肚,魏福放开了,提出四个人玩问答游戏,自己先做庄。

  端酒先问罗望:“一头毛牛几只角?”

  “两只。”

  “错了、错了,我说的是母牛,你听成了毛牛。这碗酒罗望哥喝。”

  又问魏三:“牛头朝西,牛尾朝哪儿?”

  “这还用说,朝北了。”

  “三爷错了,朝下,这碗三爷喝。”

  接着是刘丑:“母牛身上长了多少毛?”

  刘丑说:“这哪数得清,你要知道我就喝。”

  “一身毛嘛,喝吧。”

  罗望说:“不对,这碗酒得庄家喝,牛蹄子上没有毛。”

  魏福只得喝酒,说道:“大意了,看的不仔细,满以为会是大红关。”

  罗望暗道,这个五大三粗的庄稼汉,一点也不笨,估计平时经常装傻充愣,让人送了个楞怂的外号,自己缺人手,走的时候得把他带上。

  早晨,罗望宿酒起的有些晚,听到了扫帚的声响,出来一看是刘甲在扫院子,说道:“有时太阳真的会打西边出来,虽然说破天也没人信。”

  刘甲说:“稀饭已经烧好了,自己盛一碗喝,别等着让人伺候,吃完出去走走。”

  “我得先出一身汗。”罗望说完,拉开架势走了几趟拳脚。

  太阳升起时,俩人出了街门,走到村头,刘甲指着一面朝阳的土墙说:“看那墙,磨的光溜溜地,往年这个时辰庄子上七八十岁的老人会背靠在那里晒日头,今年没了,知道为啥。老人没了,庄子上没有了不能干活吃闲饭的老人。你抬头看看,那边山崖上有一溜窑洞,每遇到大饥荒年,老人会自己到窑洞里躺下,直到死去,这叫弃老,等我听说这事时,已经晚了。你再看看那些榆树,白生生露着树杆,人们把树皮捋下来捣碎和点面上笼屉蒸熟吃了,我吃过一次,开始有些苦涩难咽,后味有点甜,到是能吃饱肚子,就是拉不下屎。哥你知道吗,黑城子去年一年没有一个女人怀孕、没有一家办过红白喜事。据我所知,附近几个村子的情况比黑城子更糟。”

  “不是老屋里还有粮嘛。”罗望说。

  刘甲冷哼一声道:“魏三说那是留的种,还说什么:“饿死老子娘,不吃种子粮。”狗屁逻辑,粮我已经分了,大家能吃到五月份,你回去告诉我爹,让他买种子送来,不然今年的地别种了。”

  罗望无语地瞭望着冬日里的村子,静静地,没有鸡鸣狗叫,仿佛失去了灵魂,不远处,瘦骨嶙峋的树木举着白生生的手伸向天空,失魂落魄的荒草随风摇曳,发出乌乌的鸣叫声,脚边冰封的小河不再滋润这片土地,路上的尘土踩下去能没到脚脖子,西北风扬起尘土,迷的人睁不开眼。

  “回吧哥,我想啊,韩起茂为啥要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对付红军,对付高院长,因为他们怕了,他们感到了恐惧,这就离掀翻他们不远了。哥,如果有一天我像高院长一样被砍去双手双脚,被带刀的鞭子剔光身上的肉,我一定不再害怕,一定会笑着面对。哥,我真的高兴。”

  听着刘甲的话,罗望看着他,发现他黑红的额头有了几道皱纹,他知道,刘甲成熟了。

  罗望有些当心,如果刘甲在黑城子呆上一年、两年会变成什么样,他问道:“下一步有啥打算?”

  刘甲说:“这还用问,去兰州,去做我该做的事,天一暖和就走。”

  “那个魏福人品咋样?我想带走他。”

  “看上去傻兮兮的,精着呢,抓兵、征粮时,别人都藏藏掖掖,他把警察领到家里主动给他们装粮食,还问够了没,一个劲地傻笑,警察一看这就是个傻子嘛,放了他,逃过了一难。到魏三爷家借粮,人家借他一升,他到回去半升,闹得魏三爷不好意思让他还了。人嘛,总有毛病,你带走吧,最好放到我家,魏宝走了,我一时半会回不去,下人里没个指的住事的。哥,人还得靠你好好调教一番,我爹他老啦,家里你替我多操点心。”

  天气渐渐转暖,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庄稼刚刚探出个嫩芽,这是断了粮食的人家最难熬的日子。省里下拨的救济粮运到甘州,入了达盛昌粮行,按成锐弟的意思,既然是官粮,就应该让县政府出面向市民出售,遭到韩起茂拒绝,韩起茂说:“成县长,这事看上去即挣面子又捞好处,其实是隐藏了危机的,就那点粮食,能卖几个月?顶不到五月底呐,再让粮管部门的官员们贪一些,你我弄不了多少钱,还会沾上一屁股屎,还是按原先想好了的办法,交给商会去弄,就一条,城里不许饿死人,乡下嘛,开春了,哪儿都能弄上口吃食填肚子,就顾不上了。刘元柱、罗望他们会有办法的,你和白俊就集中精力搜查散落红军和他们发展的亲共分子。这些天我也在想,不管上面刮什么风,甘州这块土地,不能让中央军染指,更不能让共党活动,抓住就杀,得谨防他们扎下根,死灰复燃呐。兄弟,咱们都是受过马长官提携之恩的人,唯精诚团结,保地方平安才能报答马长官是不。”

  成锐弟暗自冷笑,心想,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刘甲是怎么回事,也就是没查到实据,等抓住证据再理论,他明白,韩起茂这是借机敲打自己,嘴里却说:“师长教诲的是,兄弟自当下功夫去做。”

  罗望想好了开设粥厂的办法,和刘元柱商量了一些细节,正要告辞,王芸、王芬姐妹俩到了门口,也不进堂屋,向刘元柱道声甲指着一面朝阳的土墙说:“看那墙,磨的光溜溜地,往年这个时辰庄子上七八十岁的老人会背靠在那里晒日头,今年没了,知道为啥。老人没了,庄子上没有了不能干活吃闲饭的老人。你抬头看看,那边山崖上有一溜窑洞,每遇到大饥荒年,老人会自己到窑洞里躺下,直到死去,这叫弃老,等我听说这事时,已经晚了。你再看看那些榆树,白生生露着树杆,人们把树皮捋下来捣碎和点面上笼屉蒸熟吃了,我吃过一次,开始有些苦涩难咽,后味有点甜,到是能吃饱肚子,就是拉不下屎。哥你知道吗,黑城子去年一年没有一个女人怀孕、没有一家办过红白喜事。据我所知,附近几个村子的情况比黑城子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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