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密谈 上）第2/2段
有关血日的第三种谣言，即是最为危险的一类。它的源头模糊不清，因为找不出直接的受益者，也便无从防范应对。
南朝开国至今已有七十余年，若说是大的冤狱，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真正能动摇朝廷根基的，也只是屈指可数罢了。虞唐登基还不足四年，要查清所谓“极大之冤案”之所指，本应不难，但虞唐很清楚，此事难就难在不能查。
所谓冤狱，往往是要等判案数年乃至十数年后才能查清，进而为案犯申冤平反，而在此之前，除非未卜先知，否则无人能够判断一案是否有冤。
下令彻查这几年来的狱政当然可以，但此举不仅成本极大，还会给各级胥吏留下这样的印象：目前积压之案件中，必有冤狱。
如此一来，官吏判案只能战战兢兢，或是刻意拖延，或是宁纵勿枉。这样一味失出，冤狱自然是能够减少，但南朝素以律例谨严闻名，朝廷的威严也必受损失。且这谣言背后的主使，有极大可能正是在等皇帝因此彻查狱政。
不查，便找不出对手的真面目，查，便落入对手的罗网，对虞唐来说，这是进退两难之局。
谣言的厉害之处，也在于简单的消耗战。一旦炮制成功，散播谣言几乎没有多少成本，而应对者却需提起十二分的精神留意其影响力。
对于散谣者而言，谣言可以是有明确目标的，也可以只是单纯消耗对方或转移注意力的手段，甚至可以用谣言来试探对方的反应，再循机调整策略。
“依臣看来”，曾云的声音打断了皇帝的思路，虞唐微微放下扬起的下颌，等候这个汛州织造的意见。
“与其仓促冒进，落入对方预设的境地，不如静观其变，静待对手的下一步。”曾云的声音依然沉稳。
的确，谣言背后的主谋既然达不到让皇帝彻查狱政的目的，则必然会有进一步的动作。到时便可以再去寻找对手的破绽。退一步说，如果对方只是想消耗朝廷、扰乱视听，按兵不动也确是最为稳妥的策略。
如此说来，最好的解决办法，又是等待。
虞唐想到此处，懊恼地掸了掸长袖。作为一个正处壮年的帝王，这种只能被动等候的无力感让他焦躁异常。
“汛州城的情况如何？”他收起两袖，放在盘起的双腿上，换了个话题问道。
“血日凌空后，百姓罢市，船舶不敢入河，汛州城除了尊者殿外，都萧条的很。好在江家力排众议，其在汛州城的产业一切照旧，那些小商贾见此情形，也都渐渐大胆营业，至臣出发之日，汛州城府衙大街及南市口的生意大都已经如常。”曾云答道。
难得的好消息让虞唐脸上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一些，“朕稍后会传令吏部，给汛州江氏簿世晋一级，列为玄字乙等。”
“对了”，皇帝一边缓缓站起身来，一边问道，“你那第十一子可还康健？可有学名了？”
询问家族近况，这是皇帝对近臣才有的特殊待遇。曾云叩首答道：“谢陛下挂怀。但此子生于血日当空之时，恐是不祥之人，不敢由陛下赐名。”
虞唐皱了皱眉头，接着原地踱了几步，说道：“会凌，朕没想到连你也会相信这些把戏。谶纬吉凶，不过是尊者道那些道士诓骗愚夫愚妇的伎俩罢了。”
曾云伏下的身体久久没有抬起，也没有做任何回答。
“你既然担心这些，朕就给你十一子赐名一个辟字，表字去邪吧。”
“臣谢恩。”曾云又是一拜。
虞唐忽然觉得，曾云这次入朝，虽然不改往日直言不讳的态度，却在礼数方面周到了不少，微微一笑，说道：“你下去歇息吧，到殿外，寅吉会领你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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