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守灵第3/3段
广富家的叫周春丽，当年，这个广富家的，因为广富做了一件风流事，差点儿说要嫁给老三。这是老太太的主意。那时候，广富一直与我们蒲塘里一个叫顾晓芹的姑娘一直在谈恋爱，两人恩恩爱爱，爱得轰轰烈烈。你还真别小看了广富，我们这门族里，只有广富和我们家老四，跟人家姑娘谈恋爱能谈得轰轰烈烈要死要活，其他几个，哪里有这样的本事。但顾晓芹的命运更惨，她是与她家三哥换亲的，顾家把女儿嫁到那人家门上，那人家门上的姑娘才肯嫁到顾家做儿媳妇。老太太的主意好，说不能坏了广富跟晓芹的好事。至于已经定了亲的周家姑娘周春丽，反正我们门族上还有老三六一没有婚娶。当时有人反对，说，周春丽比老三大好几岁哩！老太太说，“大个几岁算什么？女大三，抱金砖。”老太太这主意，倒是真的差点儿把事情漂漂亮亮地解决了，人家周家姑娘也没有了意见。可是没有想到，换亲的话出来后，这才发现，不能，不能这样。娶了顾晓芹，顾晓芹的哥哥就得打一辈子光棍。这就做了缺德事了。
周春丽就这样不情不愿地嫁了过来。周春丽知道广富在外面有了相好的，那个相好的姑娘都已经怀了孕了，哭着死活不肯嫁过来。后来还是老太太到周家门上求情，这才把个事情给了了。
我们的老四对这段往事不太了解，那时候，他还在水廓中学读高中哩。其实，我们的老四在水廓中学读高中时，也还是个毛孩子。他十四岁就读高中了，这要是放在现在，你可能都不相信，他高中毕业的时候才十六岁，都不知道要考大学，要不是后来学校的孟祥駧校长和李青松主任来喊到回学校复习，他还真的不晓得他有一条出路叫考大学。你说说看，一个叫水廓中学的农村中学，在我们楚水县都排不上个号，能考上大学的人也就一个两个，而且还是复习了三年到五年的。有一个外语考生，据说考了八年，都没有考上。所有人遇到他，都不叫他的名字，叫他八年抗战。你看看吧，这水廓中学每年差不多都是光头，哪里还有人想要说我要考大学的话呢？后来，上面发话了，水廓中学如果接下来的一年还是考不到一个大学生的话，那就把高中给砍了，归并到戴南镇上的戴南中学吧。校长主任这才急了眼，拼命地给学生宣传，你们还有一条出路是考大学，水廓中学也开始走考大学这路子了。这样，学校开始打我们老四的主意，动员老四回到学校复读。那时候，我们的老四已经死心塌地地去到农田里了，跟着我们的德生叔叔一起，上农业大学了，根本不去想考什么大学。
老婆孩子去睡觉了，我们的老四却睡意全无，他不断地把纸钱送到化缸里，不断地回想着老家蒲塘里的点点滴滴，回想着我们这个门族上的大事小事。
泪珠子是一直没有离脸颊，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眼泪。
我们的父亲来劝我们的老四别再哭了的时候，我们的老四没有停下来。
我们的父亲后来又叫来了德生叔叔，又叫来了德凤叔叔，三个老弟兄一齐劝，也还是没有劝得住。
我们的父亲没有办法，便说：“你总得吃点东西。你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点什么了。”
我们的老四一边烧着纸一边哭着说：“不要，不要。我吃不下。我能吃的时候，自然会吃。你们忙你们的吧。我这里，你们不懂，你们不懂。”
说到“你们不懂，你们不懂”的时候，我们的老四又伤心得流下泪来。
我们的父亲被他弄得一愣一愣的，这老四，什么叫作“你们不懂你们不懂”？老头子都活了快七十岁了，还有什么他不懂的呢？
是啊，谁能弄懂他现在的心思呢？他这时候，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也做了全部的准备，从此以后，蒲塘里，他就再也不会来了。
蒲塘里的这一页，从此在他这里，便悄然合上了。
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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