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守灵第2/3段
我们的外婆说到这里流泪了，我们的老四也流泪了。
我们的老四让外婆不要再说什么，他说他不要外婆用钱在他身上，他马上也能挣钱了。他已经大学三年级了，他快要大学毕业了。他快要挣到钱了。
老四一边说，一边流泪。知道我们的外婆，这次是再也不能挽回性命了。
我们的外婆就这样在那幢草屋里，在风雪中度过了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光。寒风在屋外呼啸，寒风不断地灌进屋里来。我们的父亲，我们的三哥，我们的老四，把家里所有能遮挡的东西全拿出来遮挡着北边灌进来的寒风，但是屋子里仍然一片冰冷，彻骨的寒泠。
我们的外婆在大年初二的夜里断气，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们的外婆的葬礼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凄凉也最为寒伧的葬礼。
我们的外婆，在我们的母亲去世之后，她的大女儿也没有来为她送葬，这样的情形下，她无儿无女的状态立即呈现了出来。好在，她的女婿，也就是我们的父亲，她的外孙，也就是我们弟兄四个，为她尽哀，为她送行，将她安葬在我们母亲的旁边。
而我们在她老人家去世的时候，都不知道我们的外婆的娘家，不知道我们外氏家族的秘密，不知道她什么会流落在我们蒲塘里度过她的余生的。
我们的姨母直到我们的外婆火化后的第五天，才来了信，给我们的父亲寄来了二十元，算是丧葬费。
我们的姨母没有收到我们的信。当然，信是到了江淮，到了杜家，只不过，一直躺在杜家的信箱里，杜家根本就没有在年关打开信箱，也就谈不上开拆信件了。我们的老四回到江淮后，告诉他们外婆不在了，在外婆离世前两三天写了信给他们。他们这才打开信箱，拿出蒲塘里来的信……
那一天，杜家留老四吃饭，老四没有留下。他得回学校了。他已经离开学校快十天了。
再说，他实在吃不下杜家的饭。
在为外婆守灵的日子里，在为外婆送丧的日子里，在为外婆烧纸钱的日子里，我们的老四当然是无法在那幢草房子里住下的。现在，东边的一间房间是我们的祖母占着，明间是我们的父亲和我们的老三待着。
我们的老四，那些天早出外归，要么到水廓中学去，要么去到河北边的郏周村一个江淮师大的同学家里。我们的老四，还是这样游荡着。他在这个草房子里没有存身的地方，他只能这样东游西荡着，我们谁也没有过问一下老四住到哪里了。我们的父亲问过一次，我们的老四回答说：“这事情，爸爸，你就不要操心了。我有办法。”
现在，我们的老四在为我们的奶奶送葬。在这期间，我们的老四在考虑着他眼下最重要的问题：为祖母送行结束后，他便再也不会来蒲塘里了。他从此也会像我们的外婆一样，流落到异地，在异地扎扎实实地扎根下去。但他还没有想到，以什么样的方式，与蒲塘里进行一次告别。
夜已经很深了，很多人已经睡去，只有守灵的人在方桌上一边打牌，一边守灵。老四坐在老太太的灵前，一直在烧着纸。老四家的和儿子方楠被广富家的拉走了：“舒老师，你跟孩子去睡，他们爷儿们，让他们守着，孩子要睡觉的。我们这里安排妥了，你就跟方芸一起睡一个屋。”广富家的倒真会客气，她竟然叫她的弟媳妇“舒老师”，我们的老四心头一暖，鼻头一酸，又差点儿掉下泪来。
说实在的，我们的余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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