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柳暗第2/2段
柳馨歇了歇，接着道：“桃兹状况一天比一天好转，我料想继续注妄下去，不出一月她便能完全康复。直到半个月前的一个下午，我回梦灵宇例行为她注妄，却见她昏倒在地上。我连忙扶起她到床上躺下，直接从她额上注妄，过了好一会才听她迷迷糊糊说了句‘你们这些该死的无恶’，然后再不醒来，我伸手去探她鼻息，竟是气若游丝，当下唤弟子看着她，又遣几人去请各位先生火速来梦灵宇。待千临一查看，才知道桃兹已是油尽灯枯，这些日子我为她注入大量的妄，已使她体内残灵耗得所剩无几，那些看似气色好转的日子，实则是回光返照罢了。老身狂妄，这一手罪孽，此生怕是难以偿还了。”说罢柳馨坐着向林凡几人深鞠一躬。
“先生使不得！”林凡赶忙起身跪着托起柳馨，又道：“几位先生不惜大耗心神倾全力相救，桃兹若知便当感激不尽，何来罪孽一说。灵族也好，他族也罢，各人自安天命，终有回天之时，还请先生莫要自责。”
众人听罢，皆是一叹，月玄更是了然，桃兹只怕时日无多了，忙问：“柳馨先生，那桃兹现在在梦灵宇吗？”
“嗯，”柳馨点头道，“我带你们去。”说罢众人起身出青岚院自北面山道而下，路经异、曲、虚、自、思、念六灵屋宇。到得一处山势平缓之处，秋瑞往左下方望去，遥遥得见一块平地上巧妙地座落着二十几间屋宅，这些屋宅朝向各不相同，纷乱无章，但从高处看去，却围成一圈，似是建造者有意为之。
众人进了梦灵宇，此时学生正在习课，路上偶尔有几名柳馨的弟子上来行礼。梦灵宇中树木不算太多，除了几颗高大的松柏和杉树外，小道旁多是些低矮的灌木和花草，秋瑞和吕郭、月玄三人东张西望，比起木新宇的精巧雅致来，梦灵宇委实枯燥单调了些。一路直行，来到最北面一处比其他的屋宇都要宽大的房子面前，只见门口匾额上书着“真我堂”三个黑漆大字，笔锋苍劲，气势逼人。进了大堂，柳馨又带着众人往西侧靠里的房间行去。
柳馨为众人打开房门，屋子不大，柳馨等几位先生便没有进去，秋瑞只觉夏日的暑气消散得无影无踪，一阵阴凉袭来甚至有些冷感。林凡等人向右面床榻走去，见桃兹面色惨白，薄唇微张，一双眼睛紧紧闭着，身上盖着一层薄衾。
众人靠近床榻注视着弥留之际的桃兹，月玄本已有了离别的准备，只这一眼，眼泪又不争气地簌簌而下，情不自已坐到床边捏握住桃兹搁在被子外面的右手。掌中传来冰凉的触感，虽说月玄知道桃兹身上一直如此，可此刻还是以灵族的体温代入了死亡的伤感，伊人将去，余温渐冷，月玄握起桃兹的右手贴在自己脸颊上，不禁失声：“桃兹你别死……”
“玄儿，别这样。”雅鸣走到月玄身后轻轻抚她双肩，女儿看似要强，实则性子跟自己八分相像，心中喜怒从来就藏不住。月玄放下桃兹的右手，转身抱着雅鸣呜咽不止，吕郭和秋瑞眼中也泛起了泪花，却不知如何言语，仅是站在原地凝望着桃兹。
林凡叹息道：“桃兹，伯父伯母从来就没有讨厌你的意思，只是一心念着你的病况和亲人，这才让你误会了我俩。早知如此，找甚亲人，去甚琅山……”往事翻涌，林凡亦是懊悔不已。
层黛缓步走至床前，雅鸣半搀半拉了月玄起来，层黛在床边靠近桃兹的一侧坐了下来，清楚地看着自己年少时的模样，各种滋味浮上心头，不由忆起在麻园镇遇见秋瑞父亲的情景：自己懵懵懂懂追在祖母身后，一个毛头小子在街上东奔西突，后头两个同样的少年似有深仇大恨般追赶着他，突然这小子就从后侧拐过来将自己撞倒在地，手中的织物掉落一地，那日地上雨水未干，织物全都弄脏了，自己急得大哭，这小子就怔怔看着自己，结果被追他的两个少年摁倒在地揍了一顿……
层黛收住了回忆，看着眼前的“自己”那么脆弱、那么无助，仿佛一阵风吹来便可随着去了，怜爱之心顿生：“孩子，你受苦了，也不知是谁让你生了我的容貌，记了我的名字，匆匆来这世上一遭。只望你能安心地走，莫再徒增留恋了。”层黛说罢伸出手抚了抚桃兹苍白的脸颊，也不知是在向桃兹道别，还是跟自己那段往事告别。
“袋子……袋子……”床上忽然传出微弱的呼喊声，却一遍一遍不停重复着，仿佛要把这两个字刻进骨子里一般。瞬间屋内众人欣喜若狂，这声音不是桃兹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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