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章 十月五日第2/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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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好吧,”伯爵说,“请跟我来。”

  莫雷尔机械地跟着伯爵走,不知不觉之中,他们走进了一个岩洞。

  他感到脚下铺着地毯,一扇门开了,馥郁的香气包围了他,一片灿烂的灯光照花了他的眼睛。

  莫雷尔停住脚步,不敢再往前走,他怕他所见的一切会软化他的意志。

  基督山轻轻地拉了他一把。

  “古代罗马人,就在他们被皇帝尼禄判处死刑的时候,还在饰满鲜花的桌子旁坐下来,吸着玫瑰和紫堇花的香味而死去,难道我们不可以也像他们那样,利用一下我们仅剩的三小时吗?”

  莫雷尔微笑了一下。

  “随便您好了,”他说,“总归是要死,是忘却,是休息,是生命的超脱,也是痛苦的超脱。”

  他坐下来,基督山坐在他的对面。

  他们是在我们以前所描写过的那间神奇的餐厅里,在那儿,石像头上所顶的篮子里,永远盛满着水果和鲜花。

  莫雷尔茫然地注视着这一切,大概什么都没有看见。

  “让我们像男子汉那样地谈一谈吧。”他望着伯爵说。

  “请说吧!”伯爵答道。

  “伯爵,”莫雷尔说,“在您身上集中了人类的全部知识,您使我感到,您是从一个跑在我们这世界前面,比它更进化的世界上来的。”

  “您说的话有点道理,”伯爵带着那种使他非常英俊的忧郁的微笑说,“我是从一个名叫痛苦的星球上下来的。”

  “您对我说的一切,我都相信,甚至不去追问它的含意。所以,您要我活下去,我就活下来了,您要求我要抱有希望,我几乎也抱有希望了。所以伯爵我把您当做一个已经死过一回的人,我冒昧地问一句了,死是不是痛苦的?”

  基督山带着无法形容的怜爱望着莫雷尔。

  “是的,”地说,“是的,那当然是很痛苦的,如果您粗暴地让这执著地要求生存下去的躯体毁于一旦,如果您把匕首无情的尖刃捅进这哀号的肉体,如果您把一颗什么也不懂、只知道乱窜的枪弹射进这稍受震动就会受伤的脑袋,那当然,您是会感到很痛苦的,在即将可悲地结束生命的时候,您在绝望的弥留之际会感到生命是比代价如此惨痛的休憩更可贵的。”

  “是的,”莫雷尔说,“我明白,死和生一样,也有它痛苦和快乐的秘密。只是一般人不知道罢了。”

  “正是这样,马克西米利安,而且您刚才说的更是大实话。按照我们精心对待它的好坏程度来说,死,或像奶妈那样轻轻地摇着我们入睡的朋友,或是从我们的肉体中粗暴地夺走灵魂的敌人。将来有一天,当我们的世界还能生存一千年,当人类征服了大自然的一切破坏力,并将这些破坏力变成人类的福利时,当人类,像您刚才所说的,懂得了死亡的奥秘时,那时候,死,就像躺在轻人的怀抱中品味睡眠一样,变得既甜美又快活。”

  “如果您想死的时候,您是会这样地去死的,是不是,伯爵?”

  “是的。”

  莫雷尔伸出他的手。

  “我现在明白了,”他说,“您为什么选了这座大海中的孤岛,这座地下宫殿,这座会让埃及的法老羡慕不已的陵墓,让我到这儿来见您。这是因为您爱我,对不对,伯爵?这是因为您对我的爱,足以使您决意要让我能有您刚才说过的那样一种死亡,一种没有临终的痛苦的死亡,一种能握着您的手,呼唤着瓦朗蒂娜的名字慢慢离去的死亡,是这样吗?”

  “是的,您猜对了,莫雷尔,”伯爵说,“那确是我的本意。”

  “谢谢!想到明天我就可以不再痛苦,我的心里感到很甜蜜。”

  “那么您什么都不挂念了?”

  “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

  “甚至对我也不牵挂吗?”伯爵非常动情地问道。

  莫雷尔顿住不说了;他那双明澈的眼眸一下子变得黯淡了,随后又放射出一种异常的光芒;两颗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沿着脸颊淌了下来,留下两道闪亮的泪痕。

  “什么!”伯爵说,“难道当您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所挂念的时候,您还想死吗?”

  “哦,我求求您!”莫雷尔用低沉的虚弱的声音喊道,“别再说了,伯爵,别再延长我的痛苦了!”

  伯爵以为他要死的决心动摇了,这种信念使他在伊夫堡一度已经被克服的可怕的怀疑又复活了。

  “我一心想把幸福归还给这个人,”他暗自想道,“我想借此在天平的另一端加上一个重量,来平衡我给他带来过的痛苦。可是,万一我是弄错了呢,万一这个人所遭到的不幸还不值得让他接受这种幸福呢!唉!偏偏我又只有在给了他幸福以后才能忘怀我给他带来的痛苦,我可怎么办呢!”

  “听着,莫雷尔,”他说,“您的痛苦是深重的,这我看得出,但您依旧相信上帝,大概是不愿意以灵魂解脱来冒险的。”

  莫雷尔戚然地笑了一下。

  “伯爵,”他说,“我不会多愁善感地做样子,我的灵魂早已不属于我了。”

  “马克西米利安,您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亲人。我一向把您当做我儿子。为了救我的儿子,我连生命都能牺牲,更何况财产呢。”

  “您想说什么?”

  “我想说:莫雷尔,您之所以总想轻生,是因为您不懂得拥有一笔大财产可以取得一切享乐。莫雷尔,我拥有近亿的财产,我就把它送给您;您有了如此的一笔财产,就可以达到您想要的一切目的。您有雄心壮志吗?一切生计都将为您打开方便之门。您可以摇天晃地,您可以让世界变貌换颜,您可以任意玩世不恭,如有需要,您可以行凶作恶,但您要活下去。”

  “伯爵,您已经答应过我的了,”莫雷尔冷冷地说,他掏出怀表说,“已经十一点半了。”

  “莫雷尔,您忍心在我的家里,让我亲眼看着您去死吗?”

  “那么请让我走吧,”马克西米利安说,“不然,我就要以为您爱我,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您自己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

  “很好,”基督山说,他的脸上顿时现出光彩,“您执意要死。是的,正如您自己所说的,您的确痛苦万分,只有奇迹才能治愈您的痛苦。坐下,莫雷尔,再等一会儿。”

  莫雷尔照他说的做了。基督山立起身走到一个仔细地上了锁的柜子跟前,从身上掏出一枚悬在金链条上的钥匙,打开柜子取出一只精雕细刻的小银箱,银箱的四个角上雕镂着四个感情激越、仰面弯着身子的女人,她们象征着向往飞上天堂的天使。

  他把这只银箱放在桌子上,然后打开箱子,取出一只小小的金匣,一按暗钮,匣盖便自动开启了。

  匣里装着一种稠腻的胶冻,因为匣上装饰着金子、翡翠、红宝石和蓝宝石,映得匣里五彩缤纷,所以看不清这种胶冻的颜色。

  伯爵用一只镀金的银匙把这种东西舀了一小匙递给莫雷尔,并用坚定的目光盯住他。

  这时可以看出那种东西是淡绿色的。

  “就是您要的东西,”他说,“也就是我答应给您的东西。”

  “我从我的心坎里感谢您。”年轻人从伯爵手里接过那只银匙说。

  基督山另外又拿了一只银匙浸到金匣里。

  “您要干什么,我的朋友?”莫雷尔抓住他的手问道。

  “说实话,莫雷尔,”他微笑着说,“我觉得我和您一样活得厌倦了,而且既然有机会……我想上帝会宽恕我的。”

  “别动!”那青年人大喊道,“啊!您爱别人,又被别人爱,您心里充满希望和信念;哦,别做我要做的事,这对您是犯罪。永别了,我的高尚而慷慨的朋友,永别了,我会将您为我所做的一切去告诉瓦朗蒂娜的。”

  于是,他一面按住伯爵的手,一面慢慢地,但却毫不犹豫地吞下了基督山给他的那种神秘的东西。

  然后两个人都沉默了。哑巴阿里小心地拿来烟管和咖啡以后便退了出去。

  渐渐地,夹在大理石像手上的灯变得暗淡了,匣子里释放的香气对于莫雷尔似乎也不再那么沁人心脾了。

  基督山坐在他对面的阴影里看着他,莫雷尔只看见伯爵那一对发光的眼睛。

  年轻人感到一阵巨大的疼痛;他感到水烟筒从他的手上滑落下地,所有物体不知不觉地失去了它们的形状和色彩,他昏花迷乱的双眼看见墙上开了几扇门,门上挂着帘。

  “朋友,”他喊道,“我觉得我是在死了,谢谢!”

  他努力想伸出他的手,但那只手却无力地垂落在他的身边。
< “哦,我求求您!”莫雷尔用低沉的虚弱的声音喊道,“别再说了,伯爵,别再延长我的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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