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第一个雨天（下）第2/2段
我没有在那里找到祖先的墓地。母亲以前曾经说过，父亲一家子都是糊涂的庸人，起先几年，总是替别人扫墓，后来还被人笑话，可是也找不到自己祖先的坟墓，最后就索性不去扫墓，只在家里对着灵位尽孝，所以祖先们估计也对他们颇有意见吧。那里也没有母亲。母亲去世以后，我们剪了她的一撮黑白交织的头发、放了一张照片还有祭拜她的香炉里的炉香灰，遂了她的愿，把她供奉在寺庙里，随着观音和佛祖讨吃，吃香火。
我一个人走到了山的南麓。很少有人把墓地选在那里，除非是特殊的风水要求。那里没有嘈杂的人声，海风呼呼地吹动半人高的草丛和极少的几棵树，草丛贴着山势，没有风的时刻，才发觉这些草高得惊人。春天还有完全过去，草木还没有完全生长，草丛的上半截还是去年的枯枝，下半截是新长的绿野。小路被雨水冲刷得愈发的深，走在那里面，那些草到了我的耳朵。我心生好奇，人迹罕至的山的正面，为什么会有一条延伸缓缓沿着海崖线的路，一直到落入海里为止。也许是给人们凭吊的地方吧。是有这么一点意思，耳边此起彼伏响着山的背面传来的鞭炮声，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海洋，心里就装着远去的故人吧。
但我还是没有梦到母亲。这么几年，我从来都没有梦到过母亲。她就像是从来没有爱过我一般。我去哪里寻证据呢。离开的人要用什么证据他们曾经存在过呢。
我猛然惊醒。看了手机，东部时间七点五十五分。我八点半要带课，心里凉了一截。第二个念头闪过，却想起因为疫情爆发，学校也早就停了面对面授课，改成网络授课。心里像是要放松下来，可是看到肺炎疫情并还没有减退的可能性，甚至是愈演愈烈，又觉得压抑，见诸报端的多是真假是非参半的混杂讯息，夹带着过度的乐观，只有悲伤和心酸真真切切地切割着人们的生活。想来又觉得有点可笑，人类到了二十一世纪，还时不时爆发大流行病，始终跨不过的都是生老病死，又有多少人会在这场传染病中感受到失去至亲的痛楚呢。突然就不想面对生活现实，我手脚无力，瘫坐在床上，那一瞬间我却看见了前一天的那块神碑上，清清楚楚刻着一行字母：MOTHER（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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