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十三章 童年是个楔子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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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个幽居散心的好地方。看得出来,袁剑仙确实安贫乐道,有淡泊之趣。”



    袁化境说道:“你不用说这些没诚意的客套话。”



    陈平安唉了一声,埋怨道:“客套什么,我与袁剑仙最为投缘,朋友间言语无忌,反话而已。”



    袁化境一时语噎。确实,先前大骊京城地支九人,就数他跟陈平安最不投缘。



    袁化境收拾情绪,淡然道:“早年偶然御风路过,喜欢这里的清净,每年闲暇时,我就都会来这边住上一段时日。我们九个,身份见不得光,不好抛头露面,差不多都有个类似散心的地方,隐姓埋名,改头换面,无事时就换上一种身份,比如改艳,就在京城开了那间仙家客栈。陆翚在一个畿县当县尉,韩昼锦在一个赤县开了个铺子,自己当东家,做些边境贩茶的生意,还有人领着秘书省试正字的俸禄。”



    陈平安点点头,“松弛有度,修道之人,不能总绷着一根心弦。”



    袁化境问道:“你来这边做什么?”



    陈平安笑道:“降伏心猿。”



    跟袁化境虽然远远称不上朋友,不过哪怕不是朋友,也能聊。



    等到陈平安下山,回到山脚寺庙,已经是夜幕沉沉的光景,在住处研墨,摊开纸张,写下一语。



    远离一切颠倒梦想。



    泼墨峰之巅。



    陆沉微笑道:“若是不去刻意说玄,一句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大体上总归是没错的。”



    抖了抖手腕,陆沉说道:“人情翻覆如手掌,世道死生如车轮。”



    言语之间,陆沉屈指一弹,便有一缕清风,拂中一位道门天君的眉心。



    在这之后,曹溶便如同“开眼”,视线追寻着师尊陆沉的昔年视野,清清楚楚看到了一幅光阴长河旧画卷。



    风景旧曾谙。



    由不得曹溶不去看风景。



    反正闭眼也无用。



    只说梦中所见,难道是靠眼睛吗?



    曹溶盘腿而坐,双手掌心朝上,叠放在腹部,就当是观道一场。



    年轻道士弯腰推着一辆双轮木板车,坑坑洼洼的泥路上,响起一阵车轱辘滚动声响,进入一条光线略显阴暗的陋巷。



    道士一路念叨着“佛祖保佑,菩萨显灵”。



    在一处院门口外停步,道士敲门喊话,片刻后,一个黝黑消瘦的草鞋少年,终于还是开了门。



    之后便是一番闲聊。



    少年说到了自己记性好。



    按照当年陈平安随后的解释,就是他看东西,比听别人说话,更容易记住。



    此时陆沉好像批注、训诂某篇古文一般,笑着点评道:“此处要留心,‘更’。这个字,少年就用得很巧妙了。”



    至于记性到底有多好。道士让少年打个比方。



    少年便说在家乡这边,瓷器烧造,有拉坯环节,有门手艺,名为跳-刀。



    这门手艺,门槛不低,小镇诸多龙窑窑口,姚师傅,又是最好的。



    但是他当窑工学徒之初,只看一遍,就记住了所有的细节。



    曹溶看到此处,陆沉“听”到这里,便继续开口道:“就像白玉京诸脉道统,雷法传承很多,五城十二楼,几乎都有涉及,但是公认雷法造诣最高的庞鼎,抖搂了一手压箱底的绝活,然后有个尚未授箓的道童,远远看了几眼,就说自己都看清楚了,掌握了全部的‘形似’。曹溶,你觉得这个道童的修道资质如何?



    曹溶由衷赞叹道:“极好,惊世骇俗的好,足可称之为出类拔萃。”



    灵宝城城主,道号“虚心”的庞鼎,老道士被誉为青冥天下雷法第一人。



    陆沉说道:“这种手艺,扯远了说,可以粗略理解为一种,切割。已是如今陈平安自创剑术之一。”



    “可是在当时,这就叫有心无力。如陈平安自己所说,看得太清楚每一个姚师傅的细节,也就看得清自己的每一个错误,错越多,心越急,越着急越犯错。”



    同样一个村庄,一样没钱的两个穷光蛋,一个是斗大字不识一个的穷酸汉,跟一个读过几本书的酸秀才,两者对痛苦的感知,深浅,宽窄,长短,都是不一样的。



    在于见解。



    知道很多个为什么,却都无法解决问题,可能恰好才是痛苦的根源。



    这其实也是许多读书人的症结所在。



    心中知道的是一条道路,脚下行走的是另外一条路。



    既是知行不一,追本溯源,其实就是身心不一,身在此处,心在彼处。



    故而越是心思细腻者,越有撕心裂肺之痛苦。



    说错的话,做错的事,后悔的感觉,在身旁那条可望不可即的道路上,迤逦绵延成一线,教人不堪回首,不敢转头看。



    陆沉微笑道:“当年我推着车子,找下家,好接手这么个天底下最烫手山芋的小姑娘。其实陈平安是可以不用开门的,假装没听见就是了。只是他听到了敲门声,辨认出贫道的嗓音,确定了身份,是那个在路边摆摊算命的道士,还是开门了。”



    “那会儿陈平安说了个‘但是’,然后就没有下文了。没读过书,肚子里墨水少,脑子里想法多,很多心里话说不出口,说出口了,可能也会词不达意,不如不说。”



    曹溶开口笑道:“人生第一难事,说话而已。”



    “于是我就接着往下说了一句,‘但是’手脚始终跟不上想法。”



    当时听到陆沉的这句话,总给人一种暮气沉沉感觉的草鞋少年眼睛一亮。



    而曹溶眼中所见,或者说当年这一刻在师尊眼中的贫穷少年,整个人的气质蓦然一变。



    宛如一幅原本唯有黑白两色的工笔白描,瞬间变成了一幅五彩绚烂的写意画。



    说到这里,陆沉满脸笑容,“陈平安就像遇到了一位知己。”



    然后陆沉又用了一个比喻,“更像是一个心田干涸的口渴之人,遇到了一个手持水瓢的道旁路人。”



    这幅光阴画卷中,少年又先后说了两句话。听不懂,但是大多记得住。其实看一遍就记住所有细节了。



    陆沉说道:“前边用了‘大多’,是个笼统说法。等到我解释了宁姚的身体状况,他信了,于是后边就用了‘所有’。”



    “你要知道,陈平安是一个极谨慎的人,是极喜欢自我否定的人。”



    “那么当他说‘所有’的时候,就一定是极其肯定、有把握的千真万确了。”



    “这就是那会儿陈平安的心性。正因为怀疑世界,反而找到了几根救命稻草,抓住不放。 ”



    曹溶说道,“这好像跟很多人不一样,正因为 怀疑 ,所以更加不信任,采取否定。”



    “否定自我,肯定他人。就像朝自己脸上甩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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