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番外一 秦南弱者的坚持,就是这世第1/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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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南忆起年少时, 印象深的,就是煤油灯。



  这个物件在现在已经很少见,但那时候村里大多, 甚至城镇上, 形容一家人富裕,也是说“楼上楼下, 电灯电话”。



  他年少时颇为胆小,夜里撒『尿』,就靠哥哥点一盏煤油灯,带着他出门『尿』『尿』。



  那一点微光, 好像就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驱逐那些黑夜里那些说不出的恐惧。



  于是他曾经和哥哥睡在一个被窝里问哥哥:“我们能不能点着灯睡觉?”



  哥哥就说:“不行,爷爷会骂的, 爷爷说了,灯要省着用。”



  他的哥哥叫秦北, 比他大六岁。



  哥哥和他说, 他小时候, 父母都还在家里,『奶』『奶』也还活着, 他说,爸爸会他编蚂蚱,妈妈烙饼。



  这些秦南没有过,因为他从记事开始,爸妈就已经在外地打工, 一年到头,也不一定来,听说是火车票太贵。



  他们只是定期从邮局汇钱回家, 这时候,秦南的爷爷就带着他和哥哥一起去镇上取钱,那时候乡镇和村里差距巨大,他在街上看见买糖画的摊子,能和哥哥一起站好久。



  但他从来没吃过,他只看见其他小孩子,拿着糖画,高高兴兴离开。



  他到五岁,才第一次见到父母,父母是在除夕那天来的,那天下大雪,一男一女两个人提着东西进门,哥哥就拉着他站在门口,爷爷高高兴兴到院子去,接待这一对陌生的男女家。



  那个男人很矮小,并不高大,和旁边女人差不多一样高,女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看到秦北和秦南,她才有了些情绪,问爷爷:“那个秦南吗?长好高了呀。”



  说着,女人高兴走过来,她先抱着秦北亲了亲,又抱着秦南亲了亲。



  她半蹲在秦南面前,高兴喊:“南南,叫妈呀。”



  秦南看着女人不敢说,爷爷就解释:“好久没见了,南南,”爷爷看他,“快,叫妈。”



  秦南还不敢开口,怯生生地,又偷偷打量哥哥,秦北漠然开口:“看我做什么?叫啊。”



  秦南终于才出声,小声唤了句:“妈。”



  “还有你爸。”



  爷爷又提醒,秦南抬头,这次容易了很多:“爸。”



  爸妈他们带来了新衣服,他们拉着两兄弟,坐着拖拉机去了镇上,秦南第一次吃到糖画,第一次玩那种用竹圈套娃娃的游戏。



  这一切都新奇又快乐,晚上父母陪着他们兄弟一起睡,那时候,他觉,好像不点煤油灯,也不怎么害怕。



  但假期很快结束,父母又上了班车,要远离家乡。



  爷爷带着他们兄弟送着父母离开,哥哥红着眼,看着父母一句话不说,秦南抬头看了一眼哥哥,却仿佛突然理解了什么。



  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朝着已经上了车的爸妈喊:“爸爸,妈妈,别走啊,你们不要走啊。”



  爸爸和妈妈探出头来看,爷爷拉住他,吼他:“哭什么哭!你爸妈不挣钱养你们了啊?!”



  他不管,挣扎着哭,而他父母坐在班车里,他看见母亲从窗户里过身,她似乎也是哭了,但不想让他们兄弟看到,而父亲坐在窗边,朝他们红着眼挥手:“爸爸明年再来看你们,去,去乖乖的啊?”



  班车发动,载着他亲爱的人离开。



  他的哥哥好似已经习惯,红着眼劝他:“哭什么哭?没出息,走了。”



  这次父母归来,了村里极大的震动。



  他哥哥曾说,他的父亲是村里没出息的人,个子小,脾气软,分地时候拿得少,土地最差,种出来的白菜,都要被人笑个子小。



  但这一次,他们的父母,却带了很多东西回来,绘声绘『色』说着大城市的模样,在沿海那里飞快发展的城市,有着这个小山村见都没见过的一切。



  一部分人被他们说动,第二年,他们隔壁那家夫妻也离开村里,把孩子留下,爷爷『奶』『奶』照顾。



  那两个孩子和比秦南大三岁,比秦北小小三岁,平时爷爷『奶』『奶』都去种地,就跟着秦北,一群孩子,到了年纪,白天上课,下课就跟着秦北家。



  秦南已经不太记具体是发生了什么,只依稀记得,是隔壁家的两个孩子和人打起来,秦北听到了,赶了过来。



  一群人打群架,秦北被他们用石头砸了脑袋。



  秦北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爷爷垫了许多钱,带着孩子来。来后,打人的那家,还带着孩子上门来,一家人坐在秦家,围着秦南的爷爷讨要说法,说秦北打了他们孩子。



  爷爷息事宁人,那些人赔了一百块钱,终于才算了事。



  赔钱时,秦南就和秦北在旁边看着,爷爷给了秦北一耳光,要他带着秦南道歉,秦北梗着脖子,后带着秦南低头说,对不起。



  过了几个月,父母过年回来,听说了这件事,母亲当场翻脸,提着菜刀去那家找说法,看见母亲提刀那一刻,秦南看见哥哥眼里迸发出光彩。



  两兄弟跟着母亲冲到那户人家,双方起了冲突,对面的女主人和他们母亲动起来,没多久他们父亲带着叔伯赶过来,双方打激烈,但秦家人少,他父亲又矮小,他父亲就被两个男人按着,另一个男人踩在他身上。



  秦北叫嚷着冲上去,被一巴掌抽开,秦南瑟瑟发抖,他就在一旁看着,看着他父亲被打连连求饶,母亲被抓着头发在旁边叫骂,爷爷扯着嗓子喊:“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啊。”



  他不太记那天是怎么结束的。



  他只记父亲倒在血泊里,送进了医院。他被打断了肋骨,警方上门调查,父亲咬死就说,没事儿,没这事儿。



  他听见父母在夜里吵架,母亲骂着父亲没有出息,父亲吼着母亲:“你要把他们弄进牢里,他们家多少人,他们要再打上来,怎么办?”



  母亲哭泣,父亲叹息,他抬头,就看见被子里的哥哥,抿着唇哭。



  这件事后,两家孩子在学校里更加不对付,秦南年纪小,脾气软,让做什么做什么,倒也还好。



  秦北和隔壁两孩子,下课后就经常被拖走。



  有一天,秦南听见秦北和另外两个孩子抱怨,这日子过有个球意思。



  另外两个孩子就坐在火盆前,满脸伤痕,低着头哭。



  秦南八岁那年,他们父母和隔壁那两孩子的父母过年都没来,元宵节的时候,秦北问他想不想吃糖画,他想说想。



  哥哥就带他和另外两个孩子,偷了家里的钱,跑到镇上买糖画。几个孩子在镇上玩疯了,哥哥买了绳子,带他们去了山上,然后秦北和他说:“等家,爷爷肯定要把我们打死,你要去吗?”



  秦南有些害怕,但他还是说:“不去,爷爷会担心。”



  秦北想了想,就说:“你想不想回去嘛?”



  他说想,秦北开口:“那你走吧。”



  秦南当时隐约预感到什么,他揣着哥哥给他买的大白兔『奶』糖,走几步,一头。



  另外两个孩子不愿意回来,他们和哥哥站在一起,秦北看着他,大声喊:“走,不然我打你。”



  秦南害怕被哥哥打,就跑着去。



  等去了,爷爷抓着他就打,一面打一面问:“你哥?他怎么还不来?”



  秦南哭着说:“在山上,他说不来了。”



  哥哥说不来,就真的没再来。



  而他的父母,也终于头一次,不是在过年,到了家里。



  打从那年开始,他父母每一年都回来,但每次回来,秦南都会听到父母在吵架。



  父亲好似想再要一个孩子,母亲就骂,生下来,怎么养?养出来和你一样窝囊吗?



  秦南就静静听着,期初不太明白,后来就懂了。



  他十几岁,也开始觉父亲窝囊。



  他开始在学校里跟着一些大哥混,这让他很有安全感,至少,如果有人要打他,他觉,他绝不像父亲一样被人狼狈踩在脚下。



  他厌恶他的父亲,也厌恶每次看见他就在骂他没出息的母亲,他厌恶着过去的一切,甚至包括自己。



  有的时候做梦想起哥哥,他坐在火堆旁边,火光落在他脸上,他面上有种超出年龄的犹豫,低声呢喃:“这日子有个球意思。”



  他跟着其他学生一起叛逆,打架,抽烟,喝酒,打游戏,师打电话告诉家长,每次父亲就远远打电话来,在电话里日爹骂娘,但也从不来。



  村里越来越多的人去了大城市打工,越来越多的孩子同他一样,他们聚集在一起打牌,有的时候说起未来,大家都有一个认知。



  “就去打工嘛,沿海的厂子里,一个月3000多咧。或者学门技术,刮瓷粉,铺地砖,修水管,搞好当个小包工头,一个月也有上万的,有什么过不下去嘛?”



  朋友都这么说,叔伯也这么说,有时候,连师也说:“你们自己不想读,那就算了,但规规矩矩的,至少把九年义务教育读完,读完了谁都不强求你们。”



  其实他也这么想,可有的时候,看见前排好好学习的同学,看见他们爹妈认认真真来接送着他们回去,他也思考,这些读了书的,和他们的人生,到底有什么不同?



  这个疑问,他在初三毕业的时候,终于问了他爸。



  当时他想出去打工,他爸不同意,他就问:“大家都出去打工,反正我也没考上,我去又怎么了?”



  他爸在电话里沉默了良久,突然说:“我你买火一次,不是在过年,到了家里。



  打从那年开始,他父母每一年都回来,但每次回来,秦南都会听到父母在吵架。



  父亲好似想再要一个孩子,母亲就骂,生下来,怎么养?养出来和你一样窝囊吗?



  秦南就静静听着,期初不太明白,后来就懂了。



  他十几岁,也开始觉父亲窝囊。



  他开始在学校里跟着一些大哥混,这让他很有安全感,至少,如果有人要打他,他觉,他绝不像父亲一样被人狼狈踩在脚下。



  他厌恶他的父亲,也厌恶每次看见他就在骂他没出息的母亲,他厌恶着过去的一切,甚至包括自己。



  有的时候做梦想起哥哥,他坐在火堆旁边,火光落在他脸上,他面上有种超出年龄的犹豫,低声呢喃:“这日子有个球意思。”



  他跟着其他学生一起叛逆,打架,抽烟,喝酒,打游戏,师打电话告诉家长,每次父亲就远远打电话来,在电话里日爹骂娘,但也从不来。



  村里越来越多的人去了大城市打工,越来越多的孩子同他一样,他们聚集在一起打牌,有的时候说起未来,大家都有一个认知。



  “就去打工嘛,沿海的厂子里,一个月3000多咧。或者学门技术,刮瓷粉,铺地砖,修水管,搞好当个小包工头,一个月也有上万的,有什么过不下去嘛?”



  朋友都这么说,叔伯也这么说,有时候,连师也说:“你们自己不想读,那就算了,但规规矩矩的,至少把九年义务教育读完,读完了谁都不强求你们。”



  其实他也这么想,可有的时候,看见前排好好学习的同学,看见他们爹妈认认真真来接送着他们回去,他也思考,这些读了书的,和他们的人生,到底有什么不同?



  这个疑问,他在初三毕业的时候,终于问了他爸。



  当时他想出去打工,他爸不同意,他就问:“大家都出去打工,反正我也没考上,我去又怎么了?”



  他爸在电话里沉默了良久,突然说:“我你买火车票,你来上海找我。”



  他愣了愣,其实那一瞬间,他心中有些小小的骄傲,他要去上海,去大地方看一遭。



  他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来到了这个从来只出现在电视里的大城市。



  他父亲在这里当一个建筑工人,住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他来了,就和父亲住在一起。



  他白天看着父亲干活,看他佝偻着身躯,扛着重物,他也伸手帮个忙,中午休息时候,父亲和他坐在工地上,吃着盒饭,父亲指着远处的高楼大厦告诉他:“你看,坐在那里面的,都得是大学生。”



  秦南转头看他,父亲被风霜吹打黝黑结的脸上,满是向往:“你要当官,当师,当医生,当那些每个月国家发钱的人,都得是个大学生。你爸已经打工打了一辈子,知道打工苦,你屁都不知道,出来打什么工?”



  “那是你没出息。”



  “我日你妈……”



  年少的他责怪着父亲,可他眼睛看着高楼,对外人软弱的父亲对他说着脏话,低头吃的盒饭里,却一块肉都没有。



  从上海回来,父亲送着他上火车,叮嘱他:“我你交了两万在二中,你去上高中,要好好学,一定要考个大学,知道吗?”



  他没回,抬头看了一眼上海耸立的高楼,后只说:“你管不着我。”



  然后他来,再没说去打工,之前一起玩闹的伙伴,许多都去了厂里。



  他去镇上读书,开学第一天,他就看见好多轿车停在校门口,一个个学生从轿车上走下来,父母跟在后面,帮他们背着书包,叮嘱着那些孩子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好好写作业、周末练琴……



  这是对他极为陌生的世界。



  他进了学校,开学不久,他就知道,自己父亲受骗了。



  这个学校,一年能考上大学的学生,也就二十多个,大多数都是上来混个日子,所有学生,大的愿望也就是能考个三本,或者专科也行。



  学生爱逃课,谁学习谁被笑,谈恋爱,打架,这里和他以前在地方,似乎也并没有多大的不同,如果说有变化,那大概是,他更深切的意识到,他如果想考个大学,如果想改变人生,有多么困难。



  有人生来在罗马,在城镇里有车有房。



  在他还点着煤油灯的时候,他们的父母就已经拥有了大哥大。



  在他觉抽香烟很酷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知道雪茄是什么味道。



  更让人觉恐惧的是,这样的他们,却并不是住在大城市那些高楼里的人。



  他有时候想,那些大城市的孩子,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但想想,他就会告诉自己,反正和他也没关系。



  他开始也接受了其他人的,如果有人问他未来的打算,他就抽着烟,打着牌:“毕了业,打工呗。”



  可隐约里,哥哥的又响起来,这样的日子有个球意思?



  还不如……



  他不敢多想,每天装作和其他人一样,父亲知道他又和以前一样过日子,打着电话来骂他。



  为了联系,他爸给他买了一个小灵通,这样一来,骂他的频率也就高起来。



  可越骂他越觉愤怒,时常和父亲吵架,吵完了就去网吧,用他省吃俭用省下的钱打游戏,打个昏天暗地。



  有次逃课打游戏打了两天,他父亲又打电话来骂,说他再不学校,他就回来找他。



  他觉烦,就自己去上下午的课。



  那天下着大雨,他没带伞,仿佛自罚报复式地往学校走,走到一半,他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呼唤:“同学,你没带伞吗?”



  他漠然回头,就看见有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站在他身后,她拿了一把有些大的黑伞,伞尖有些地方断了线,看上去破破烂烂。



  秦南漠然看着她,少女走上前,和他一起撑着伞:“你是我们学校学生吧?一起过去吧。”



  他想拒绝,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他选择了接过伞。



  “嗯。”



  他低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谢谢。”



  两个人一起走在伞下,那是他第一次距离一个女孩子这么近。



  这应该是一个城里的姑娘,中午在家里吃饭,他看着她白净的脖颈,揣测着她的身份。



  等到了学校,他们甚至没有互相问对方的名字,就告别离开,他心中有那么几分遗憾,等坐到位置上,一头,他就看见那个姑娘坐到了对面班上。



  那一瞬间,他有些庆幸地想,哦,原来她在那里。



  从那天起,他开始不由自主注视那个姑娘坐的方向。



  他看见她每天都很认真上课,读书,偶尔在下课时候,路过他们班,听见别人玩笑问她:“叶思北,你是要考清华还是考北大啊?”



  姑娘抬头笑一笑,并没有多说。



  秦南站在不远处,他静静看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生出了几分说不出的羡慕。



  他羡慕这样坦诚地、不必挣扎地、不必对抗世界和自我的人。



  他远远看着她,就感觉似乎到某种说不出的力量。



  高一结束的时候,她被选做班代表,做升旗演讲。



  她讲的时候声音在发抖,他仰头看着,旁边同学低声笑她:“好矫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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