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母子别第3/3段
我们的祖母说到这里的时候，拍拍我们父亲的手背：“老大，听我的。听我的。”
我们的父亲愣住了，他真的没有想到他的老母亲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还没有等他回过神来，老祖母又说话了：“告诉老四，千万要告诉老四，越走越远才好。老四也是要走得越远越好，千万别回蒲塘里。你那个小孙子，叫方楠。我一直记着哩。叫方楠。那小子刚刚生下来，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回来看我。我记着哩！你知道不知道，我啊，那一次做了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
我们的父亲当然不知道。
“我在那小子的帽子里，鞋子里，塞了好些钱。我那也读过大学的孙媳妇看到了，她不肯要。要掏出来给我。我跟她说，这不是钱。这一分二分的，一毛五角的，算什么钱呢？她问，那算什么。我也没有告诉她。现在我告诉你。那不是钱，那是金子，这一来，你就晓得了，那孩子的帽子就是黄金冠，鞋子就是朝天靴。你那个孙子，多好啊！小手粉嘟嘟的，摸我的脸。小东西跟我说了许多话，你们都没有听懂。我是听懂的，他说他是从太爷爷那里来的，太爷爷在那边也在开馆教书。你听听，这个才几个月的小伢子，还晓得他太爷爷是开思齐学塾的。老头子曾经托过梦给我，说那孩子，跟我们家老四一样，将来，一定是个大人物。我不是老眼昏花啊，我是开了天眼。我看得见。看得见他后面的路。他自己反倒不晓得的。还有，老四也是的。老四这些年受的苦，你要晓得，都是他该受的。受不了这些个苦，成不了将来的大器。我有一天听他爷爷这样托梦给我，说，将来，我们这个门族，就老四这一房，跳龙门，跨天门。他爷爷还说了，这孩子，将来是要把他的思齐学塾还要办起来的。这就不晓得真假了。他爷爷还说，兄弟是隔世的仇人。这些哥哥，都是来成全他的。叫他也别再记他们的仇。别再恨他们。唉，我也知道，要他做到，难。别以为我是个聋子，我晓得，老头子是说准了，这都是老天在炼他。你看看，现在，这三个哥哥，连同你那个没出息的弟弟，一起来炼他了。好啊，炼吧！你放心，你也别焦虑，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些路，他自己得走一遍。不过，老大啊，你那个家，也确实闹得不像话了，鸡飞狗跳的。怀琳那丫头，生的人怎么就这么狠的。都说我狠，我哪里有过这样心狠手辣。老大你说是不是？别以为我不晓得。我什么不知道？自从这个丫头娶进了门，我们老方家就有点家门不幸了。怀琳心狠，她算是报复到了我们老方家了。怀琳狠！她就是站在我跟前，我也会这样说，看她狠还是我狠。”
我们的父亲一个劲儿地“嗯，嗯，嗯”了几声。我们的父亲没有提醒他的老母亲怀琳都走了好几年了，坟上青草都黄过好几茬了。
我们的父亲实在没有再提起怀琳的心思了。
我们的奶奶继续说：“好了。我就跟你说这么多了。你也是这样，别记着仇，别记着恨。这些仇啊恨啊的都放下，人就成了人物了。好了，我已经快没有力气了。你让你那个一生一世没出息的老二进来吧！你这个弟弟，你们可能都看错了，我是偏了他一辈子，但我有一桩事，是一辈子不会原谅他，好端端地，把个广丰送到别人家的门头上？我们这一房，就养不住一个广丰了？”
我们的父亲连忙说：“妈妈，你这个就别计较了。广丰是到德生门上，也算是我们家族上的。”
老太太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无力地挥挥手，说：“你去，赶紧着人拍电报，再不就打电话，让老四赶紧滚回来，让他们一家都赶紧滚回来，就说，我……我……这个老东西，要见到他们一面，这才肯闭眼。”
“好，妈妈，我这就去着人办。”我们的父亲说完，就走了出去，到了天井里，让我们的叔叔赶紧进去：“妈妈要交代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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