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事情没有过第1/2段
我们的父亲搓搓手，拍拍身子上的灰尘，然后背着手，出了老大家的门。
我们的父亲这一次是胜了。
我们的父亲到底是当过兵的，他真的玩了一回兵法，他老人家先在床上躺了十多天，把个老大一家折磨得快崩溃了，然后，又突然袭击，一击得手，刹那间让老大一家樯橹灰飞烟灭。
我们的父亲通通通地走了。
我们的父亲离开老大家，然后向南再转而向西，上了那座小桥。
我们的父亲没有再回头来叫骂，弄了他个回马枪，算是又一次把心头的火彻底熄了，再回头骂，他也不愿意了，也懒得骂了。
火是熄了，甚至没有了，但伤在，伤痕在，伤痛也在。一想到老四那里，我们的父亲便忍不住要叹气，要伤心。
这事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希望老四带着舒家人来，狠狠地砸一通，但是，骨子里又不希望老四这么做。老四真要这么做了，他这一辈子，也就别再回蒲塘里了。这一来，就不光做不成兄弟，那就是结下一世的仇了。
当然，老大这一家，他早就心寒了。从他那一年分家开开，我们的父亲就算看透了。这弟兄四个人，今生今世，哪里还能做成兄弟？现在，你看看吧，就算老四想跟他们做兄弟，他们这些做哥哥的，想把这兄弟做回来吗？
我们的父亲从小桥上没了影子，这里老大一家才回过神来。
这真的是摊上祸事了。老大一家全明白，这事儿是闹大了。你听听，老头子吼的，“我，我们，饶不了你们！砸了你，还得咬你两块肉下来才解恨！”
老头子说的“我们”，老大两口子当然知道是谁。到那时候，我们的父亲，我们的老四，我们老四那边舒家的人，就是“我们”。真的是“我们”到了，老大家的房子会被推翻。这样的话，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拼下的一份家业，就毁于一旦了！
老头子说得对，老头子今天还算是手下留情了。老大查点了一下，也就两只锅子值点钱，其他都是砸的碗啊、门上玻璃啊什么的，修修补补起来，也不复杂。老大突然觉得老头子真是个好老头子，手下还是留了情的，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了一通，也装得像个凶神恶煞的，但是，他哪里砸了什么？听得见响的，解恨了，但是，不值什么钱。他真想砸，哪里还会这样手下留情？
他要不是日子没办法过，又怎么会来砸东西骂人呢？
你还能不让他骂不让他砸吗？
“现在，最好的方法，倒是让老头子出出气，然后请老头子在老四那里说项说项，说不定还能有希望。不然的话，这二十多年，挣下的这份家业，就真的毁了啊！到那时候，我们一家怎么过日子啊！”
老大说到这里，嘴一歪，哭了下来。
老大不容易。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到他淌眼泪。真是不容易了。
老大家的当然明白老大为什么哭下来，她哪里敢劝半句？这十几天，她哪里有过一天好日子过，她无数次地想象过老头子杀上门来的情形，现在好了，就这样了，也就这样了。在她娘家，在蒲塘里，看到的那些鸡飞狗跳，看到的那些家破人亡，看到的那些落花流水，看到的那些一瘸一拐、头破血流，都没有看到。老头子到底念着一个是他的儿子，一个是他的儿媳妇，而且儿媳妇是他的外甥女，手下留情了。真要是不留情，他一个老头子，拉着你一起死，一起跳河，你年纪轻轻的，陪他玩吗？
这一关，算是过去了。接下来，就是老四和舒家的那一关了，那一关，就难过了。那一关，免不掉，也逃不过。最好的方法，还是请老头子帮助说情，只要老头子肯去舒家说情，老大这一家才有可能逃过这一关。
老大家的倒是一直担心老大会埋怨她。没想到，最终，却是这个男子汉哭下来收场了。
老大看来是哭得伤心了，他哭得无声无息，只有眼泪在静静地流。
老大点燃一根烟。
老大是从来不抽烟的，猛地抽了一口，一下子呛了，猛烈地咳了好久，才终于停下来。
但一停下来，眼泪、鼻涕、口水，便全都涂在了脸上……
老大一边抽烟，一边就想起了这么多年的事儿，想到了早就去世的妈妈，想到了这么多年来兄弟们之间的鸡争鸭斗，想到自己结婚以来，这个家就一直没有安宁过。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安宁的。
很久，老大才长叹了一口气，收了泪。
“哭什么哭？”老大心想，“一切，都是自己惹的。你是老大啊！你这是怎么当的老大啊！这么些年，你有过老大的样子吗？”
我们的老大，在这一天终于想起来他做得不像个老大。
他停在那里，香烟头烫了一下他，还是请老头子帮助说情，只要老头子肯去舒家说情，老大这一家才有可能逃过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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