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离职之后第1/2段
这年头，做文字工作的，什么人都敢自称“作家”。不光是写小说，写专栏的、写公众号的发表了几篇有一定阅读量的文字就敢挂上“作家”的名头。因此每每看到发表一两部粗制滥造作品的人在社交账号简介上大言不惭地写上“作家”两个字，我都会心里胃里一齐犯一阵恶心。“作家”这个称谓，二十一世纪进入第二个十年开始，就渐渐被污名化，几乎成了[女表]子，谁来兴趣了都能用用。因此在开始叙述故事之前，我提醒读者，千万别当我是“作家”，只把我当做一个“码字儿的”，一个“臭笔杆子”，一个“文字搬运工”。
我做“搬运工”已经半年有余而一事无成。去年深秋，我被供职三年的公司开除。当然，在我前单位的记忆中，绝没有开除这回事，是我不愿拼搏，绩效不良，经人事部门耐心沟通后自愿离职。幸而被开除的当下我并没有任何悲惨的心情，甚至还有一丝愉悦和轻松，以致为我办理离职手续的小妹妹不由得发出感慨——“你是我办离职以来第一个笑着办手续的人。”
我当然不会告诉她笑容背后真正的情由。因为它是复杂的、多方面的，是一句话不能概括的。既包含我对重获自由的喜悦，也包含我对重拾自己学生时代就有的文学梦想的憧憬与激动；既包含我对软件工程师这种同时需要灵活头脑和沉闷性格的工作积累已久的怨恨，也包含我对“社畜文化”的痛恨、对“狼性文化”的不认同。
“还文学梦想呢？现在的人是越来越不喜欢读书，要么搞零散阅读，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打开各种公众号浏览浏览，要么就是上上晋江之类的给小孩子看的文学网站，读读爱情小说什么的。你是能写10万加的公众号啊，还是能写霸道总裁爱上我呀？”没等我张嘴稍微反驳反驳，老婆咽口吐沫继续说：“就算你都行吧，你也不看看凭写字能挣几个钱？过去写文卖字儿的就是清苦活，现在搞写作的人那么多，写成了的有几个？几个出名了？几个卖版权了？凭你那中学八股文的水平，过去混混优秀作文都难，现在想凭这个养活一家子，养活我呀？哼！”老婆鄙夷地笑着，露出上个月刚洗过的一排闪光白牙。对这一番挖苦，我是有心申辩无力张口，因为人家说的句句都是实情。我既没有丰富多彩的人生阅历，也没有天马行空的想象能力，有的只是写文作字的一点热情和N多年前从语文老师那学来的一点文字功底。我于是陪着笑脸说：“所以说以后的日子，就靠着老婆大人养着家、养着我了！我老婆那么厉害，养我一个小白脸不成问题吧？”老婆笑着瞪我一眼：“哪有三十出头的小白脸啊？你顶多算个“老白脸“！”说罢，老婆用刚刚涂完护手霜的纤纤玉手掀开被子钻上床来，和我温存了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枕边人美梦香浓，我却在黑暗中瞪着眼睛无法入睡。没错，虽说我自认性格温吞，做人从不着急一城一池的得失，可面对现实和未来的沉重话题，我也不能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既然我已选定了写作作为自己人生将来的方向，那么人生中第一部作品就不能随性而为，必须经过慎重的题材选择、缜密的情节设计，作品本身必须具备故事可看、情节跌宕、内涵丰富、思想深刻的素质，否则它就不能成为我人生的“救市”之作，也就意味着我至少现在还不具备凭写作谋生的能力，也就意味我很有可能又会回到出卖我并不精通的专业知识和没剩多少的青春精血的残酷生活中去。
抱着这样的目标，我开始了写作题材的大海捞针。时下年轻人爱看的小说我认为基本上有两类，要么爱情写得缠绵的，要么脑洞开得够大的，而我不幸这两者都不擅长，那么写都市故事纪实？可我不长不短的一生实在太过平凡，没任何鲜明有趣的故事在我或是身边人的身上发生。实际上，我几乎缺乏组织一部小说的全部要素。因此在离职后将近半年的生活中，我几次三番经历从选定题材，胡乱写上几千字，到写不下去，捶着桌子放弃的过程。
我虽然有个不看好但依然愿意支持我的老婆，但我也能看得出来，随着时间的流逝，老婆对我毫无进展写作事业的耐心在一点一点流失。她每天下班回来必要问我——今天写了多少字了？我向来不擅长撒谎，只好老实报出不怎么样的数字，或是干脆承认——“我把前面写的都删了，实在写不下去了。我准备明天重新开一部新的作品”。
“你这样怎么行啊？这样下去啥时候是个头？”
老婆的话本身没什么，但她说这话时眉宇间深深的竖纹和怒凸的眼睛让我脸上有点挂不住。我梗了梗脖子，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写作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我希望你能给我点时间，让我慢慢找到一条适合我自己的写作之路。现在我还没发掘出我特别感兴趣和有可能擅长的题材，也没确定自己的写作风格......”
“半年了你都没确定，这半年你都干什么吃的了？！”
望着老婆眉头越来越深的竖纹和那下面越瞪越大的眼睛，我深感一场****即将发作。我于是赶紧低头认错，并顺道躲出门外，借口替她买水果到街上散散心。
这样的对话几乎每月至少发生一次，我的神经也习惯了关上门的一刻就无耻地立即放松下来。走在街边，香风阵阵吹送，我分辨出那之中有小龙虾、生蚝、烤肉、火锅、冷串的味道，每一种味道都独特而鲜明，混合起来更是犹如味觉交响乐，令每只有幸几乎缺乏组织一部小说的全部要素。因此在离职后将近半年的生活中，我几次三番经历从选定题材，胡乱写上几千字，到写不下去，捶着桌子放弃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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