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圣·梅朗夫人第1/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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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幕悲惨的场景刚才的确在维尔福先生的家里发生了。

  两位女士去参加舞会了。临行前,维尔福夫人再三恳求丈夫陪她同去,但没有奏效。检察官一如既往,照例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和那堆多得吓人的文件档案为伍;但对于他,在通常时间里,这一大堆文件几乎勉强满足他那旺盛的工作欲望。

  而这一次,文件成了摆设。维尔福自我封闭不是为了工作,而是在思考。他把门关上后,吩咐手下人除非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否则不许来打扰他。他坐进扶手椅,开始又一次回顾这七八天以来他尝尽的各种酸甜苦辣。

  接着,他并没有去处理堆放在面前的那些文件,而是打开写字台的抽屉,按下暗钮,从私人记事本中抽出一束珍贵的手写稿,其中有他用数码分类编号的只他一人知道的姓名表,这些人就是他从政生涯中,理财事务中,法庭起诉中或他神秘的爱情生活中所结下的一个个仇敌。

  这些名字现在已为数相当可观,使他感到有些害怕起来;然而,回想所有这些曾经威风凛凛、显赫一时的名字,他时常又会在脸上绽出一丝笑容,正如游人登上峰顶之后,俯览林立的山岩,险峻的山径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攀援上来的悬崖峭壁,会不由得露出笑容一样。

  他在记忆中把所有这些名字过了一遍筛,又把他们的名单细细地重看一遍,研究、推敲一番,最后他摇了摇头。

  他喃喃地说:“我的敌人没有哪一个会辛辛苦苦地耐着性子等这么久的时间,等到现在才用这个秘密来压垮我。有时候,正如哈姆雷特所说的:事实总会升起到人们的眼前,即使用全世界的泥土压住它也是枉然。但是,像一团磷火一样,它虽然升起来,但却会引人走入迷途。那个科西嘉人大概曾把这个故事告诉某个神甫,那个神甫又对别人讲了。基督山也许从旁人口里听到过,而为了探明真相,但他为什么要探明这件事情的真相呢?”维尔福先生在思索了一会儿以后,这样自问,“这和这位基督山先生或萨科纳先生有什么关系呢?他是一个马耳他船商的儿子,曾在塞萨利发现一个银矿,是第一次来法国,探明这么桩凄惨、神秘而又跟他毫不相干的事情的究竟,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布索尼神甫和威尔莫勋爵,一个是他的朋友,一个是他的仇人,他俩向我提供的情况尽管并不一致,但这中间有一件事是很清楚,很明确,对我来说不容置疑的:那就是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任何场合,我和他都没有丝毫瓜葛。”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最新章节。

  但维尔福说的这几句话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怕的倒不是事情被揭发出来,因为即使揭发出来他可以辩护可以否认;他并不十分顾忌那突然出现在墙上的血字;他真正急于想发现的是,究竟是谁写这些血字。

  为了使自己的神经放松一下,他开始幻想起来。他以前常常幻想他的政治前途。但今天他没法去想那方面的事情,他生怕惊醒了那沉睡了这么久的仇人,现在他只为自己想象一幅享受家庭之乐的远景。正在这时,庭院里传来一辆马车滚动的声音,接着他听到一个老年人的脚步踏上楼梯,后面跟随着一片哭泣和悲叹声,这是仆人们的常态,表示他们也很关心主人的伤心事。他打开门,进来了一位老太太,臂上挽着披肩,手里拿着帽子,不等通报就进来了白发压着她黄色的前额,她的眼睛周围刻满岁月留下的皱纹,眼睛几乎消失在那因悲哀过度而发肿的眼皮底下了。

  “噢,先生,”她说,“噢,先生,多么不幸啊!我也快死了,噢,是的,我肯定要死了!”

  随后,她就一下倒在最靠门的扶手椅上,失声哭泣起来。

  仆人们全都站在门槛边,但不敢进去;只是诺瓦蒂埃的老仆人听到他主人房间里的一片闹声,也赶来站在后面。维尔福站起来,向他岳母奔过去。

  “发生了什么事啦!”他喊道,“您为什么这样难过!圣·梅朗先生没有和您一起来吗?”

  “圣·梅朗先生已经死了!”老侯爵夫人直言相告,没有表情,带着惊愕回答说。

  维尔福后退几步,两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喊道:“死了,这样突然?”

  “一星期前,”圣·梅朗夫人又说,“我们吃过午餐就一同乘着马车出发。圣·梅朗先生感到不舒服已经有几天了。但是,想到可以看到我们亲爱的瓦朗蒂娜,他顾不上自己正在生病,坚持起程。我们离开马赛十八里路时,他吃了他常服的金锭丹以后,就沉沉睡去。我觉得他睡的有点不自然,可是我又不敢喊醒他,我觉得他的脸色好像变红了,他的太阳穴上的血管跳得比平常厉害。那时天色渐渐黑了,我也看不清了,我就让他去睡。突然间,他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痛苦的叫声,像是一个人在梦中受到了伤害似的,接着他的头猛然往后一倒。我叫车夫停车,我叫圣·梅朗先生,我给他闻我的嗅盐,但一切都晚了,我是坐在一个尸体旁边到达埃克斯的。”

  维尔福半张着嘴站着,吓呆了。“您想必请医生了?”

  “当时就请了,但是,我刚才说过,已经太晚啦。”

  “是的,但他至少可以确诊可怜的侯爵死于什么病吧。”

  “哦,是的,先生,他告诉我说像是一种暴发性中风。”

  “当时您怎么办的呢?”

  “圣·梅朗先生常说,倘使他不是死在巴黎,希望能将他的遗体运回家族的墓室。我看着遗体装进一口铅棺以后,自己先回巴黎,棺材过几天就到。”

  “哦,可怜的母亲!”维乐福先生说,“您这么大年纪,受到这样的一个打击以后,还得这么操心。”

  “上帝赋予我坚持到底的力量;况且,这位亲爱的侯爵,他的确遭际为我付出了我为他做的一切。说真的,自从我在那里离开他以来,我以为我疯了。我不能再哭了。说真的,有人说像我这样的年纪已经没有眼泪了;可是我觉得,人只要有痛苦,就应该能够哭泣。瓦朗蒂娜在哪儿,先生?我是为她而来的,我希望见见瓦朗蒂娜。”

  维尔福觉得如要说瓦朗蒂娜去参加舞会了未免太残酷,所以他只说她和她的继母一同出去了,他这就去接她们回来。

  “马上去,先生!马上去,我求求您!”夫人说。

  维尔福扶起圣·梅朗夫人,领她到内室。“您休息一下吧,母亲。”她说。

  听到这句话,侯爵夫人,抬起头来。眼前的这个人使她强烈地想起她无限哀悼的那个女儿来,她觉得她的女儿还活在瓦朗蒂娜的身上,这声“母亲”使她大为感动,顿时老泪纵横,跪倒在一张圈椅前面,把她那白发苍苍的头埋在椅子里。维尔福吩咐女用人照顾好老夫人,而老巴鲁瓦则惊惶地跑去报告他的主人去了。因为最使老年人恐惧的事情,没有比听到死神暂时放松对他们的警戒,而去打击另外一个老年人更可怕了。当圣·梅朗夫人还跪在地上,在那儿虔诚祈祷的时候,维尔福叫人备好马车,亲自到莫尔塞夫夫人那里去接他的妻子和女儿。当他出现在舞厅门口的时候,他的脸色苍白的瓦朗蒂娜急忙向他跑过来,说:“哦,父亲,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吧!”

  “您的外婆刚才到了,瓦朗蒂娜。”维尔福先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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