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显露身形第2/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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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钟以后,弗朗兹又乘车回旅馆;一路上,阿尔贝大肆论证普林尼罗马自然学家,公元23年出生,和卡尔皮尔尼乌斯公元3世纪左右出生于西西里的一位田园诗人。的观点,主张斗兽场内安装铁丝网,以防猛兽扑向观众;弗朗兹任凭他一路讲下去,也不反驳,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他急于回去,好无人打扰,独自思考他刚才目睹的场面。

  那两个人中,有一个他肯定素昧平生;但另外那一个却不然,他的脸虽然一直遮着斗篷,并停在阴影里,以致弗朗兹无法辨认,但他讲话的那种声调,弗朗兹总有种似曾听过的感觉,而且第一次听到时就印象极深,使他终生难忘。尤其是在他的嘲弄口吻中,含有某种以金属颤动的声音,无论在基督山岛的岩洞里,还是这古斗兽场的废墟中,都令弗朗兹震悚。终于,他得出了一个很满意的结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水手辛巴德”。

  既然这个人已引起他如此之大的好奇心,如果换了一个情况,他肯定会去招呼他的;但是这一次,他方才听到的谈话过于机密了,他不得不克制自己,他有理由担心他的出现会让那人不高兴的。因此,正如我们已看到的,他看着他走开没去叫他;不过,他暗下决心,如果下一次再看见他,他再不会像第一次这样错过机会了。

  弗朗兹虽竭力想摆脱这些使人烦恼的复杂思绪,想避免他们的侵扰,但总是枉然;他想用睡眠来恢复他的精神,也是枉然。睡神不肯光顾他的眼皮,这一夜,他辗转反侧,胡思乱想,想从各方面来证实斗兽场里的这个神秘游客就是基督山岩洞里的那个居民;而他对这一点愈想愈有把握。终于他疲倦了,就在天刚破晓的时候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很晚才醒。像一个地道的法国人一样,阿尔贝颇费了一番工夫来安排晚上的消遣节目。

  他已派人到阿根廷剧院去订了一个包厢;弗朗兹因为有几封信要写,把马车全天都给阿尔贝独享了。

  到五点钟,阿尔贝回来了,他拿着介绍信到外去拜访了一遍,接受了许多晚餐的邀请,算是在罗马开了眼界。

  一天工夫,阿尔贝不仅进行了这么多活动,还抽时间打听了演出的剧目和演员。

  晚上演出歌剧《巴黎西娜》,由科塞利、莫利亚尼和斯佩克主演。这两个青年应该为自己庆幸,能看到意大利三位最负盛名的歌唱家来演出《拉莫摩尔的未婚妻》的剧作者的这部杰作。阿尔贝始终不习惯意大利歌剧院:既没有楼厅也没有敞厢座位,观众还不能走进乐池,对他这个坐惯了滑稽剧院单人座、歌剧院大包厢的人来说,这种种缺陷是难以忍受的。

  尽管如此,阿尔贝每次同弗朗兹去看戏,还总打扮得美轮美奂,但白费了一番心思;说起来也真是我们上流社会的一位杰出代表的耻辱,四个月来,阿尔贝游遍了意大利,竟然没有一回艳遇。

  有时候,阿尔贝也假装对于自己的不成功一笑置之,但内心里,他却深感痛心,想不到他阿尔贝·莫尔塞夫,一个最受欢迎的青年,仍得凭他自己的努力来解决他的苦恼。而更恼人的是,当阿尔贝离开巴黎的时候,他曾怀着法国人那种特别的谦虚精神,满以为他只要到意大利去晃两晃,就会有许多桃色事件发生,使巴黎人惊诧不已的。

  唉!那种有趣的奇遇他竟一次也没遇到。那些可爱的伯爵夫人——热那亚的、佛罗伦萨的和那不勒斯的都是忠贞不贰的,即使不忠于她们的丈夫,至少也忠于她们的情人。阿尔贝已得出了一个痛苦的结论:意大利女人比法国女人至少多了一个优点,就是,她们能忠贞于她们的不贞。

  我不敢否认,在意大利,像在其他各地一样,当然也有例外。

  阿尔贝不但是一位风流潇洒的青年,而且还有相当的天才和能力;再说,他还是一位子爵(当然是新封的),但在目前,他的爵位究竟是源于一三九九年还是一八一五年已是无足轻重的了。除了这些优点之外,阿尔贝·莫尔塞夫每年还有五万里弗尔的收入,这笔款子已大可使他在巴黎成为一个相当重要的人物了。所以,像他这样的一个人,不论到了哪一个城市,要是得不到任何人的特殊青睐,的确是很令人痛心的事。

  所以说,他原打算在罗马把损失补回来。狂欢节的几天是极乐纵欲的日子,哪怕最一本正经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干出某件荒唐的事儿来,世界上所有的国家对这个值得称道的民间习俗都要庆祝一番。既然狂欢节在次日开始,那么阿尔贝在开幕前大做广告是至关重要的。

  出于这个考虑,阿尔贝在剧院租了一个最显眼的包厢,出发前,把自己打扮得尽善尽美。他坐在第一排,相当于我们法国的楼座。不过,前三排都是清一色贵族化的,由此,人们称之为“贵族包厢”。

  这两位朋友所订的包厢,可以宽宽松松地容下一打人,但他们所花的钱,却还不如巴黎的戏院里定一间四个人的包厢多。阿尔贝还有一个希望,假如他能得到一位罗马美人的眷顾,那自然就可以在一辆马车里弄到一个座位或在一个富丽堂皇的阳台上占到一席之地,这样,他就可以快快乐乐地度狂欢节了。这种种念头使阿尔贝精神亢奋,极想讨人欢喜。因而他全不理会舞台上的演出,只顾靠在包厢的栏杆上,拿起一副看演出时的半尺长的望远镜,开始聚精会神地观察每一个漂亮的女人。但是,唉!这种想引起对方同样注意的企图却完全失败了,他连对方的好奇心也没引起来。他想讨好的那些可爱的人儿显然都只在想自己的心思,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也没注意到那副望远镜的照射。

  其实,那些女郎都在谈论自己的事、自己的恋情和欢乐,谈论第二天开幕的狂欢节,根本无暇顾及演员的表演、剧情的发展,只是到了一定的时候,大家才转过身去,听一段莫利亚尼的精彩的唱词、科塞利的音调铿锵的道白或是一致鼓掌赞美斯佩克卖力的表演。暂时的兴奋过去以后,他们便立刻又恢复到刚才的沉思状态或继续他们有趣的谈话。

  到第一幕接近尾声时,一个一直空着的包厢的门打开了,弗朗兹看见一个女人走进去,他曾有幸在巴黎被人引见给她,并且一直以为她还在法国。阿尔贝看见那个女人出现时他的朋友悸动了一下,便朝他转过脸来问他:

  “您认识那个女人吗?”

  “是的,您觉得她怎么样?”

  “美极啦,脸蛋儿多漂亮,头发多美!她是法国人吗?”

  “不,是威尼斯人。”

  “她的芳名是——”

  “G伯爵夫人。”

  “啊!我知道她的芳名,”阿尔贝大声说道,“据说她才貌双全!上次维尔福夫人举行舞会,她也参加了,我本来可以让人引荐给她,竟错过了那个机会,我真是个大傻瓜!”

  “要我来替您弥补一下吗?”弗朗兹问道。

  “我的好兄弟,您真的和她这样要好,敢带我到她的包厢里去吗?”

  “我生来有幸同她交谈过三四次。要知道,就凭这点过从,引荐您总还不算唐突之举。”

  这时,伯爵夫人已看到了弗朗兹,她热情地向他招招手,他则恭敬地颔首回敬。

  “凭良心讲,”阿尔贝说,“您似乎和这位美丽的伯爵夫人要好得很哪!”

  “嗨!您这就错了,这也是使我们这些法国人在国外不断招人笑话的原因;我们总爱以巴黎人的观点去看待一切,其实在西班牙,特别是在意大利,永远不要把男女之间的亲密友谊看成暧昧关系。我与伯爵夫人之间只是互有好感而已。”

  “真的吗,我的好朋友?请告诉我,那是不是心灵感应?”

  “不,是趣味相同而已!”弗朗兹庄重地说道。

  “那是怎样产生的?”

  “去玩了一次斗兽场,就像我们那次同去一样。”

  “在月光下去游玩的吗?”

  “是的。”

  “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差不多吧。”

  “而你们一路谈着……”

  “死。”

  “哦!”阿尔贝大声说道,“说真的,这可太有意思啦。好嘛!我么,我向您担保,如果我三生有幸能在这么一次散步中为美丽的伯爵夫人做一回骑士的话,我一定会同她谈谈活着的人。”

  “那您就错啦。”

  “我们且说眼前的事吧,您真能像您刚才所答应的那样把我介绍给她吗?”

  “只要幕一落下来就成。”

  “这第一幕真是活见鬼的长。”

  “来听听最后这段吧,好极了,科塞利唱得真妙。”

  “是的,但身材多难看!”

  “那么斯佩克呢,真没有比他演得再惟妙惟肖的了。”

  “您当然知道,凡是听过桑德格和曼丽兰的人……”

  “至少您总得佩服莫利亚尼的做功和台步吧。”

  “我从来想不到像他这样一个又黑又笨的男人竟会用一种女人的声音来唱歌。”

  “我的好朋友,”弗朗兹转过脸来对他说,而阿尔贝则仍旧在用他的望远镜看戏院里的每一个包厢,“您似乎已决心不称赞一声了,您这个人真的也太难讨好了。”

  幕终于落下了,莫尔塞夫子爵这才如愿以偿,他抓起礼帽,用手迅速拢拢头发,正正领带和袖口,示意弗朗兹等他引荐。

  与此同时,弗朗兹也以目光征询,得到伯爵夫人欢迎的表示,便立即满足阿尔贝急切的愿望,领着伙伴去敲伯爵夫人的包厢门;阿尔贝还利用走过半圆剧场这段路,顺手抚平衬衣领口和礼服翻领可能出现的褶皱。

  按照意大利的风俗,在前排陪伴伯爵夫人的年轻人立刻让座;同样,这新来的客人也要让座给随后再来的客人。

  弗朗兹把阿尔贝引荐给伯爵夫人,说他无论从社会地位和聪明才智来看,都是个首屈一指的青年。此话不假,在巴黎,他的交际圈里,阿尔贝未能抓住时机让人引荐给她,深感懊悔,现在求他弗朗兹帮助弥补这一过失,而他自己尚需引荐,却贸然带他朋友来,还请伯爵夫人宽谅。

  伯爵夫人的回答是向阿尔贝娇媚地鞠了一躬,然后把她的手很亲热地伸给了弗朗兹。她请阿尔贝坐在她身边的空位上,而弗朗兹则坐在第二排她的后面。

  阿尔贝不久就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巴黎的种种事情,向伯爵夫人谈论那儿他们大家都认识的一些人。弗朗兹看到他谈得这样得意,这样兴高采烈,不愿去打扰他,就拿起阿尔贝的望远镜,他开始品评起观众来。

  在他对面的一间包厢的第三排上,一个绝色的美人正独自坐在那里,她穿的是一套希腊式的服装,而从她穿那套衣服的安闲和雅致上判断,显然她是穿着她本国的服饰,在她的后面,在很深的阴影里,有一个男人的身影,这后者的面貌无法辨认。弗朗兹禁不住打断了伯爵夫人和阿尔贝之间显然是进行的很有趣的谈话,问伯爵夫人知不知道对面那个漂亮的阿尔巴尼亚人阿尔巴尼亚境内多希腊族人。是谁,因为像她这样的美色是不论男女都会注意到的。

  “不认识,”她说道,“就我所知,她在这个季节初就在罗马了;因为在戏剧节开场那天,我就看见她坐在现在的位子上,一个月来,她每场必到,有时由一个男子陪着——此刻他正与她在一起——有时后面只是跟着一个黑奴。”

  “您觉得她如何,伯爵夫人?”

  “绝代佳人。圣母大概很像这个女人。”

  弗朗兹和伯爵夫人彼此笑了笑。她又重新与阿尔贝交谈下去,弗朗兹则继续用望远镜看他的阿尔巴尼亚美人。

  帷幕升起,芭蕾舞出场。这是意大利最优秀的芭蕾舞之一,由著名的亨利搬上舞台,他作为编舞者,在意大利享有盛名。在这场芭蕾舞中,所有的演员,上至主角下至最次的配角都积极配合,以致一百五十来人抬手举足动作一致而且整齐。这叫做波利卡舞。

  不论舞蹈多么精彩,弗朗兹也顾不上观赏,目光一直盯着那位希腊美人。只见她对演出显然很感兴趣,而陪伴她的那个男子却截然相反,在这精彩场面的过程中视若无睹,仿佛沉浸在甜美睡眠的融融之乐中,根本不管乐队的喇叭、铙钹和铜锣震耳欲聋的喧声。

  歌舞终于结束了,大幕在一群热心的观众的狂热的喝彩声中落了下来。

  意大利的歌剧处理得非常适当,每两幕正戏之间插一段歌舞,所以落幕的时间极短。当正歌唱演员在休息和换装的时候,则由舞蹈演员来卖弄他们的足尖舞和表演他们这了,弗朗兹看见一个女人走进去,他曾有幸在巴黎被人引见给她,并且一直以为她还在法国。阿尔贝看见那个女人出现时他的朋友悸动了一下,便朝他转过脸来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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