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追忆往事第2/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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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告密信的是唐格拉尔,他是用左手写的,那样,他的笔迹就不会被认出来了,把它投入邮筒的是费尔南。”

  “这么说来,”神甫突然喊道,“您自己当时也在场了?”

  神甫意识到自己有点急躁了,就赶快接着说:“谁也没有告诉我,但既然您一切都知道得这样清楚,您一定是个见证人啰。”

  “不错,不错!”卡德鲁斯用一种哽咽的声音说,“我是在场。”

  “您没办法阻止这种无耻的行为吗?”神甫问,“要不,您也是一个同谋犯。”

  “先生,”卡德鲁斯答道,“当时他们把我灌醉了,以致我的一切知觉几乎都丧失了。我对于周围所发生的事只模模糊糊地知道一些。凡是在那种状态之下的人所能说的话我都说了,但他们再三向我表示,说他们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完全没有恶意。”

  “第二天呢,先生,第二天,他们所做的事您一定看得很清楚,可是您却什么也没说,唐泰斯被捕的时候您不是也在场吗?”

  “对,先生,我在场,本来我想说,但唐格拉尔不让我说。他对我说:‘假如他真的有罪,真的在厄尔巴岛上过岸,假如他真的奉命把一封信交给巴黎的波拿巴分子委员会,假如他们真的在他身上搜到了这封信,那么那些帮他说话的人就将被视为是他的同谋。’老实说,我很害怕当时实行的政治,因此不敢讲话。我承认:这是怯懦的行为,但不能说这是犯罪。”

  “我懂了,您是听之任之,事实如此而已。”

  “是的,先生,”卡德鲁斯答道,“这就是使我日日夜夜感到内疚的事实。我常常请求天主的宽恕,我向您发誓,因为这样的行为是我以往的生活里唯一真正该自责的事情,毫无疑问,命运不济正是给我的报应。我正在为一时的自私表现赎罪,因此,每当卡尔贡特娘们埋怨时,我总对她说:‘别说了,娘们,这都是天主的安排。’”

  “嘿,先生,”神甫说道,“您讲得很坦白,您这样自我谴责是会得到宽恕的。”

  “不幸的是,爱德蒙已经死了,他并没有宽恕我。”

  “他并不知这回事呀。”神甫说道。

  “但是他现在知道了,”卡德鲁斯急忙说,“人们说,死人是一切都知道的。”

  房间里暂时沉默了一会儿。神甫站起身来,神态肃然地踱了一圈,然后又在他的原位上坐了下来。

  “您曾两次提到一位莫雷尔先生,他是谁?”神甫说。

  “法老号的船主,唐泰斯的雇主。”

  “他在这个悲剧里扮演了怎样的一个角色?”神甫问。

  “扮演了一位忠厚的长者,既勇敢,又热情。他曾不下二十次去为爱德蒙说情。当皇帝复位之后,他曾写信、请愿、力争,为他出了不少力,以致在王朝第二次复辟的时候,他几乎被人当做了波拿巴分子而受到迫害。我已经告诉过您,他曾十多次来看望唐泰斯的父亲,并提议把他接到他家里去。那天晚上,就是老唐泰斯去世前的一两天,我已经说过,他还把他的钱袋留在壁炉架上,多亏了这零钱,人们才能替老人偿清了债务,并像样地埋葬了他。所以爱德蒙的父亲死时和他活着的时候一样,没有使任何人受害。那只钱袋现在还在我这儿,是一只很大的红色的丝带织成的。”

  “哦,”神甫问道,“莫雷尔先生还活着吗?”

  “活着。”卡德鲁斯回答。

  “既然那样,”神甫回答说,“他应该得到上帝的保佑,该很有钱吗,很快乐啰?”卡德鲁斯苦笑了一下。“是的,很快乐,像我一样。”

  “什么,难道莫雷尔先生不快乐吗?”神甫大声说道。

  “他几乎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不,他几乎已快名誉扫地了。”

  “怎么会糟到这种境地呢?”

  “哎,”卡德鲁斯说道,“是这么回事:莫雷尔先生花了二十五年的心血,在马赛的商界得到了一个体面的地位之后,现在彻底破产了。他在两年之内损失了五条船,三次受到牵连赔上巨款,现在他唯一寄希望的就是可怜的唐泰斯指挥过的那条法老号船了。这条船不久将从印度返航,载来胭脂虫和靛青。倘若这艘船像其他船一样出了事,那么他就完了。”

  “这个不幸的人有妻子儿女吗?”神甫问道。

  “他有一位太太,在家庭屡遭不幸时,她的行为像个圣徒。他还有一个女儿,即将嫁给她爱的青年,而男方家里却不肯娶一个即将破产人家的女儿。此外,他还有一个儿子,在陆军里是名中尉。您可以想象得到,这一切,非但不能安慰他,反而更增加了他的痛苦。假如他在世界上只单身一人,他可以一枪把自己结束掉,那倒也一了百了。”

  “太可怕了!”神甫不禁失声悲叹道。

  “天主就是这样报答有德行的人的,先生,”卡德鲁斯说道,“听着,我刚才对您说了,我除了做过一件错事而外,从未干过坏事,我却穷得叮当响;我会眼看着我的老婆发高烧死去而无力去救她,然后我也会像唐泰斯老爹那样饿死的;可是费尔南和唐格拉尔却财源滚滚。”

  “那是怎么回事呢?”

  “因为他们时时走运,而那些诚实的人却处处倒霉。”

  “唐格拉尔,那个教唆犯,就是那个罪名最重的人,他怎么样了?”

  “他怎么样了?他离开马赛的时候,得了莫雷尔先生的一封推荐信,到一家西班牙银行去当出纳员,莫雷尔先生并不知道他的罪过。法国同西班牙战争期间,他受雇于法军的军粮处,发了一笔财,凭了那笔钱,他在公债上做投机生意,本钱翻了三四倍,他第一次娶的是他那家银行行长的女儿,后来老婆死了又成了光棍。第二次结婚,娶了一个寡妇,就是德·娜戈纳夫人,她是德·萨尔维厄先生的女儿,德·萨尔维厄先生是国王的御前大臣,在朝廷里很得宠。他现在是一位百万富翁,他们还封他做了一个男爵,他现在是唐格拉尔男爵了,在勃朗峰街有一座大房子,他的马厩里有十匹马,他家的前厅里有六个仆人,我也不知道他的钱箱里究竟有几百万。”

  “啊!”神甫用一种奇怪的腔调说,“他快乐吗?”

  “快乐!谁说得上呢?快乐或不快乐是一个秘密,只有自己和四面墙壁才知道,墙壁虽有耳朵,却没有舌头。要是发了大财就能得到快乐,那么唐格拉尔就算是快乐的了。”

  “那么,费尔南呢?”

  “费尔南!哦,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个可怜的加泰罗尼亚渔夫,既没有钱,也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他怎么能发财的呢?这件事的确使我感到很奇怪。”

  “人人都觉得奇怪呀。他的一生中一定有某个谁都不知道的不可思议的秘密。”

  “但表面上,他究竟是怎样一步步地爬到这种发大财或得到高官厚禄的呢?”

  “两者兼而有之,先生,他是既有钱又有地位。”

  “您简直在对我编故事啦!”

  “说起来还真像神话,您一听就明白了。在皇帝回来的前几天,费尔南本该应征入伍,但是当局仍旧让他安安静静地待在加泰罗尼亚人的村里;后来拿破仑返回,发布特别征兵令,费尔南就被迫从军去了。我也随军开拔,但由于我比费尔南大,而且才娶了我那可怜的老婆,所以我只被派去防守沿海一带。费尔南被编入了作战部队,随着他那一团队开上了前线,参加了里尼比利时的一个镇,拿破仑在1815年6月msp;“哦,”神甫问道,“莫雷尔先生还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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