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 我也会剑开天幕第3/4段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章节错误?快速报错

    陈平安已经摘了面皮,走入青庐镇,并不大,甚至还不如那座奈何关集市。



    就纵横交错的两条大街而已,估计屋舍建筑加在一起,不到百余栋,并且并无任何豪宅府邸。



    路上也行人寥寥,不过茶摊酒楼倒是也有,卖茶贩酒的,竟然都是姿色出众的少女妇人,想必是那铜臭城在此谋生的女子了,而且多半是有些修道根骨、可惜却又无法成为披麻宗修士的。



    青庐镇倒是有两家仙家客栈,一南一北,北边的,价格就贵了,一天一夜就要十颗雪花钱,南边的,才一颗。



    陈平安问了是否因为灵气悬殊的关系,不曾想北边客栈那位女子嫣然一笑,十分实诚,说并无差别,只是北边客栈离着那位宗主的修道茅屋近一些,有钱的仙师,都愿意在这边扎堆,而且杜仙师常年都居住在这座客栈,所以经常能够碰着。



    于是陈平安就转头去了南边。



    那女子眨了眨眼眸,似乎有些讶异。



    能够走到青庐镇的修士和纯粹武夫,可都一个个财大气粗,真没谁兜里是缺钱的主儿,只分有钱和更有钱的两种,天底下最金贵的面子,岂能因为这一天的九颗雪花钱,就给自己丢在地上捡不起来?



    陈平安要了一间屋子后,开始倒腾咫尺物和那只包裹,换了些新鲜物件,放入包裹中。



    打算隔个几天再去一趟铜臭城金粉坊。



    这叫逮住了一头肥羊,就使劲薅羊毛。



    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



    做完这些,陈平安继续以一颗颗雪花钱修缮身上那件春草法袍。



    约莫一盏茶后,陈平安停下此事。



    修补法袍一事,不是砸钱就行,是一门细致活。



    陈平安开始练习剑炉立桩,运转那依旧无法彻底打破所有关隘的剑气十八停。



    一个时辰后,陈平安喝了一大口养剑葫内的深涧水,开始炼化水气精华,补充自身水府。



    只是一个多时辰,才一鼓作气炼化出三滴“泉水”,给水府中三位绿衣童子接在手心。



    陈平安的这类粗浅修行,尚且如此耗时,一旦闭关,更是两耳不闻世间事,所以才有那个说法,山中不知人间寒暑。



    当陈平安趁着休憩时分,沉浸心神,阴神化作一粒芥子,巡游水府,结果就遭了那些小家伙们的幽怨眼神。



    大概是说天资平平,就应该更加勤勉修行,笨鸟先飞啊。为何打造出关键窍穴的这么一座大府邸后,这些年莫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简直就是一天打渔一年晒网了。



    陈平安愧疚难当,狼狈离开水府。



    那条武夫纯粹真气凝练化成的火龙,在水府门外的一处岔口处,它默默凝视着陈平安。



    陈平安黯然不语。



    它一摆头甩尾,快速游曳离去。



    早些年,它那头颅之上,曾经站着一位儒衫仗剑的金色小人。



    与它一起巡狩四方,在这座小天地内一同开疆拓土,所向披靡,如同相得益彰的庙堂文武。



    陈平安收起念头,撤了内视之法,回过神后,坐在桌旁,视线低敛,怔怔无言。



    讲道理这件事,说服别人不容易,说服自己也很难。



    那么为什么还要讲理呢。



    一碗市井饭,一部拳谱。



    值得吗?



    为此付出的代价,即便极其巨大,已经伤及大道根本,可自己的那个选择,真的就对吗,万一是错的?



    陈平安不是在纠结于第一个早有答案的问题,以及那个注定暂时不知对错的问题。



    但是陈平安在害怕,心悸不已,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自己会想这些。



    陈平安猛然间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后,离开桌子,身形颠倒,一袭青衫大袖飘摇,闭上眼睛,开始以天地桩倒立行走。



    ————



    铜绿湖上,停有一只翠绿竹筏,三郎庙少年袁宣依旧在垂钓,这次没有外人,也就更加闲适随意,女子武夫扈从,与那位金丹剑修老人,都各自持有一杆鱼竿。



    少年刚返回这边没多久,而且有些失落,那个据说在鬼蜮谷已经闯下偌大名头的年轻游侠,没来。



    袁宣瞥了眼始终没半点动静的湖面,转头问道:“樊姐姐,刘爷爷,不是说那人是纯粹武夫吗,为何青庐镇那边,人人都说他是一位境界难测的剑修,只是各自猜测有无跻身金丹境界,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吓人元婴剑仙?”



    姓樊的女子脸色尴尬,“应该是一位武夫才对的。”



    老人要更加见多识广,笑道:“小樊与青庐镇修士的猜测,其实都未必是错了。世间有些怪人,确实既是练气士,又是纯粹武夫。只不过这类天之骄子,越到后来,就越是后继乏力。比如武夫一途,已经跻身了远游境,或是修道一途,终于跻身了元婴,这就会有天大的麻烦,除非是以大毅力和大魄力舍,果断弃了其中一条道路,不然极难真正登顶,只会自己与自己打架一般,两条路都走到了无路可走的断头处。”



    袁宣咋舌道:“若真是传说中只差山巅境一步的远游境武夫,又能够拥有元婴修士的术法神通,岂不是要打遍一洲无敌手?”



    “无敌手?还差的远呢。”



    老人笑着摇头道:“寻常的玉璞境神仙,只要不是剑修,对上这种凤毛麟角的怪胎,确实要头疼不已,可换成剑仙,或是仙人境修士,拿捏起来,一样游刃有余。”



    袁宣的想法十分羚羊挂角,直接跳往别处的十万八千里之外了,笑问道:“刘爷爷,你是剑修,那说说看,为何世间修士的兵器万万千,唯独你们用剑的,这般厉害万分、还被誉为杀力第一呢?刘爷爷,你可别随便糊弄我,我可是晓得的,剑修最吃钱,以及先天剑胚是咱们练气士里边的万中无一,这两个原因,才不是全部的缘由。”



    老人哈哈笑道:“这就是一本很老很老的老黄历喽。”



    老人不再说话,抬手指了指头顶高处。



    袁宣瞅了瞅,点点头,最喜欢刨根问底的三郎庙少年,这次竟是不再询问什么,开始安安静静钓鱼。



    可袁宣还是有些心痒,犹豫了一下,便向老人伸出三根手指。



    老人摇摇头,再次伸手,指了指更高处。



    袁宣收起两根手指,只剩下一根。



    老人笑了笑,仍是摇头。



    袁宣终于开始安心钓鱼了。



    反而是比少年岁数更长的女子武夫,一头浆糊,迷惑不解,不明白这一老一少在打什么哑语。



    半个时辰后,依旧毫无鱼获。



    袁宣抛了一把饵料丢入湖水,水有水脉,看似湖面平静,实则底下大有讲究,少年可不是随手乱抛的,他随口问道:“听说黑河那边的老鼋,饲养了一对最少活了一千五百载的金色蠃鱼,刘爷爷,我若是与杜叔叔说一声,咱们能不能杀过去,与那头老鼋花钱买来啊?”



    老人耐心解释道:“除非是将其打杀了,否则此等灵物,买是注定买不到手的。可是老鼋能够这鬼蜮谷活这么久,想要成功打杀,极不容易,除非是竺宗主亲自出手,不然往那老龙窟深处一躲,再难寻见了,哪怕你杜叔叔也要无可奈何。”



    袁宣哀叹一声,“打杀就算了,我做得到也不做,天生万物自有其理,修行之人,本就是逆流而行,再造杀孽,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真不知道那些兵家修士,为何能够杀人不眨眼,还可以不沾因果业障。”



    老人笑道:“只要是能够成为一教一家一宗的,自然各有其大道根祇,在这方天地间立得定,站得稳。”



    袁宣挠挠头,苦兮兮道:“刘爷爷,咱仨的鱼漂儿,倒是比那门神还要立得定,一个个比一个稳当。”



    老人哈哈大笑。



    女子也跟着笑出声。



    ————



    青庐镇北边的客栈,杜文思站在门口。



    那位出身于铜臭城却在这边长大的女子,与这位披麻宗金丹修士并不陌生,杜文思就是出了名的君子风范,所以负责客栈大门的女子并不拘谨,见杜文思在门口站了许久,便好奇问道:“杜仙师,是等人吗?”



    杜文思摇头笑道:“里边闷,出来透口气。”



    女子无言以对,很快便想起一件事来,上次杜仙师也是这般,一个人站在门口发呆来着。



    前些年,有一位境界极高的年轻女冠,行事跋扈,竟是不从牌坊楼那边进入鬼蜮谷,而是直接一剑劈开了天幕,现身之后,结果又掉头走了,然后又两次劈开那传说中坚不可摧的天地屏障,最后一次,刚好是在青庐镇不远处,那位女冠这才收手,落在了青庐镇上,然后住进了这座客栈,正好是杜仙师待客,后连竺宗主都来了。



    她这几次擅闯鬼蜮谷,都引来了几位英灵的前去截杀。



    最后一次,更是被宗主劈出了一刀,只不过给那女冠硬生生接下了。



    而且宗主竺泉也只是象征性示威而已,并未倾力。



    一番言语后,竺泉便径直返回茅屋,任由那位女冠入境,算是过了披麻宗这一关。



    那外乡女冠在客栈只待了一天,离开的时候,依旧是一剑破开天幕,十分蛮横无理。



    不过比来的时候稍稍含蓄一些,先是御剑去了北边一座城池上空,这才破开天地禁制逍遥离去。



    然后杜仙师就站在门口这边,也站了很久,自己问他,还是先前的答案,里边闷,透口气。



    杜仙师真是那君子,说谎都不会。



    后来听客栈里边的神仙客人说,那外乡游历至此的女冠,是一位来自桐叶洲的女修,在砥砺山那边与一个名叫刘景龙的修道天才,那是一位天才中的天才,便是她这个看门的小散修,都听说过刘景龙的鼎鼎大名,他与那别洲女冠,双方在那座砥砺山大打出手,两败俱伤。



    一位姿色平平的佩刀女子从街上缓缓走来。



    看门女修赶紧屏气凝神,等到那人走近客栈,颤声喊了一声宗主。



    佩刀女子笑着点头回礼。



    然后喊了杜文思,说是一起走走。



    杜文思与宗主竺泉并肩而行。



    竺泉笑着调侃道:“行啦,那黄庭是说过她南归之时,会再来一趟青庐镇,可是她来不来,什么时候来,是你等在大门口,就能等来的?”



    杜文思脸色微红。



    竺泉继续道:“听说那个大闹一场的年轻剑仙,已经进了小镇住下了?”



    杜文思点头道:“刚从铜臭城那边回来,就住在咱们南边的客栈里。”



    竺泉笑道:“这家伙十分有趣的,骑鹿神女首次离开画卷,是奔着他去的,不知为何,没成。不知道是谁没瞧上眼谁,反正最后骑鹿神女跟了那位北俱芦洲历史上最年轻的宗主,这个小娘们,竟然抢了我的名头,如果不是在这鬼蜮谷,而是在别处遇到了她,我是一定要与她切磋一番的。若是我赢了,天知地知我知她知,如果我输了,无需她放出消息,我自个儿就昭告天下,为她扬名。”



    杜文思会心一笑。



    这便是自家宗主的脾气了。



    竺泉突然说道:“宝镜山彻底毁了,那一场架打得动静不小,只不过我没脸皮偷看,便没能知道具体过程,那年轻人,应该如你所说,就是那个名次垫底的杨人屠,看样子,好像已经得了宝镜山的机缘。不管怎么说,既然没在鬼蜮谷四处惹事,也就由着他得宝而归了。不过剥落山积霄山那块地盘,就因为这个进入小镇的年轻人,加上一个不知来历的书生,两人联手,给他们掀了个底朝天,乖乖,本事不小,谋划更高,将所有妖物玩弄于鼓掌之中,到头来你猜怎么着?”



    杜文思苦笑道:“宗主,这我哪能猜得到。”



    竺泉无奈道:“你这性子,忒无趣,难怪如今还是条光棍,真不是我说你,再遇上了那个叫黄庭的,喜欢了就开口,人家要走你就跪着磕头,脸皮算得了什么,给你骗上手后,到时候床上床下,该怎么拾掇自己媳妇,还需要别人教你?我就不信了,就算你小子在床下打不过她,床上你还……算了算了,床上自古是男子打不过女子的。唉,如此说来,她瞧不上眼你,也是对的,我本来还想要当回牵线搭桥的月老,现在看来,还是免了吧,还是怪你小子不济事,你说你咋个就还不跻身元婴境呢,在金丹境乌龟爬爬,好玩啊?真当自己是那头老鼋的亲戚啦,那你咋个不去娶了老鼋的女儿呢?”



    杜文思满脸涨红,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恼羞成怒道:“宗主!”



    “行行行,不戳你心窝子了,我这不是着急你的修为嘛,你们平时总说我这个宗主当得懒散,我这刚要上点心,瞅瞅,你又不乐意了,到底要咋个弄嘛。”



    杜文思开始伸手揉脸。



    竺泉拍了拍杜文思肩膀,“节哀顺变,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那黄庭回头来了咱们青庐镇,你可别求我帮你打晕她,做那生米煮成熟饭的下作勾当,我虽然是你们这些瓜娃儿的宗主,却终究不是你们爹娘。不过文思啊,我看你终究是要比那杨麟更顺眼些的,你喊我一声娘亲试试看,说不得我这个又宗主又当娘亲的,就临时改变主意了。”



    饶是杜文思这般好脾气的,也开始嘴角抽搐。



    竺泉哈哈大笑,半天没忍住笑声,好不容易才止住,结果她嘀咕了一句他娘的差点给老娘笑裂了嘴,本就长得一般,以后还怎么找皮滑肉嫩皮囊俊的小夫君。



    杜文思只得提醒道:“宗主,咱们能不能说回正事?”



    “你的终身大事,咋个就不是正事了?”



    竺泉咳嗽一声,点头道:“大圆月寺的老和尚和小玄都观的道人,都离开过那处桃林,至于去往何处,我还是老规矩,不去看。但是你算一下,加上那艘流霞舟的年轻宗主,骑鹿神女,以及那个两次撒网收飞剑的臭王八蛋,以及蒲禳的突然露面,再加上鬼蜮谷中部那几座大城的蠢蠢欲动,相互勾连,文思,你觉得这说明什么?”



    杜文思摇头叹息道:“宗主,你是知道的,我一直不擅长这些谋划算计。”



    竺泉重重点头,貌似很是欣慰,一巴掌拍得杜文思一个踉跄,“很好,与宗主我一模一样,就是看出了一个热闹!”



    行至街道尽头,竺泉率先转身走回那座客栈。



    杜文思跟着转身。



    竺泉再无言语,直到客栈门口,才缓缓道:“你正值金丹瓶颈将破未破的关键,所以接下来只要开打,你就跑回祖师堂去,不用有任何犹豫,也许那个蹲在渡船上一年到头喝风的老家伙,别的都是狗屁混账话,唯独那句咱们披麻宗得换一种会用脑子的宗主,是对的。所以别人战死了,连我在内,都没什么,披麻宗修士,这点担当还是要有的,唯独你杜文思,要死也不该死在这座乌烟瘴气的鬼蜮谷,最好都别死在骸骨滩,死去北边,更北边才好。”



    杜文思摇摇头,“宗主,此事我做不到,临阵脱逃,不战而退,我杜文思便是舍了大道与性命,都绝不……”



    竺泉突然轻轻一掌推在杜文思脑袋上,她神色平静,语气淡然道:“别犯傻,杜文思,我最后摆点宗主架子,与你说一句掏心窝的话,在这世上,最少在我竺泉眼中,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是吃得住大苦,更受得了大辱,任你山岳压我,那脊梁,却一直是挺直的!”



    杜文思站在原地。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段进行阅读!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