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7章 克绍箕裘(七)第1/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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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宫西侧小殿雍肃殿

  “此乃乱命,内阁不会奉诏,若下中旨,内阁必将封还。”李东阳当机立断,立时铿锵有力喝道。

  那边大太监梁恭说完懿旨最后一个字就顺势跪下了,此刻听着内阁首辅这番话,直吓得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寿哥止了笑声,眼神冰冷,凉凉道:“何苦拦朕,这不,太后连朕的身后事都办妥了,诸位爱卿还有何顾虑?!朕意已决,……”

  “皇上!”李东阳似动了火气,也不顾君臣之仪,厉声强调道:“太后初衷是为了皇上安危着想,不欲皇上涉险,只不过所用激将之法言辞欠妥。”

  他扭过头,用更为严厉的声音向梁恭道:“太后这是关心则乱。皇上至孝,能体谅太后慈母之心,也请太后宽心,无需他想。若有奸佞小人妄图荧惑慈宫圣君,国法决不轻饶!”

  李东阳又转回身向寿哥行礼,正色道:“臣一时情急,言辞多有不妥,请陛下责罚。臣请陛下下旨,今日内殿所说,一概不许外传。”

  这是努力的将母子俩往一块捏,又借口自己言辞不妥,禁止将太后那个会引起轩然大波的懿旨外传。

  寿哥木着脸看了李东阳半晌,才吐出个“准”字。

  李东阳冷冽的目光又扫过在场诸臣。

  在场没一个傻子,太后或许确实想拦着皇上不叫御驾亲征,但要说那句收养宗室子的话纯属吓唬皇上逼他退步的,那是不可能的。

  冲张家当初送了德妃进宫,就晓得太后与张家一直是想抓住皇嗣当个筹码的。

  当然,但凡外戚人家,又有那个不想抓住皇嗣的?

  而今宁藩大张旗鼓的往张家送礼,太后这又如是说,到底是什么意思还用问么?

  想必因着先前太庙司香闹得恁大,只提收养宁府小公子太过扎眼,也太过敏感,又或者张家也不愿意被宁府牵着走,索性把最近左近几省有“贤王”名声的王府适龄孩子都圈拢来,到时候谁不得巴结着他们?

  好一番算计!

  但对上李东阳的目光,众人都会表示守口如瓶。

  可今儿这事儿,只怕不能善了,只消有丁点儿风声传出去,宁府那边又指不上撒出多少谣言来。

  那边王华也在给刘忠打眼色,后者会意,点头示意晓得怎么料理今日听到风声的内官。

  寿哥根本没管这些人的眉眼官司,只淡淡吩咐刘忠道:“太后因老娘娘的事哀损过度,传朕口谕,让德妃多陪伴太后。传太医日诊,朕要看脉案。”

  说着又摆手让梁恭退下,只道:“你是知道规矩的,没有下次。”

  梁恭惨白着一张脸,重重磕了个头,连滚带爬退了出去。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雨声如故。

  寿哥也不理人,随手翻起了沈瑞的条陈,一直撇着嘴,不屑的样子,然看到那密报,他不由变了脸色……

  *

  山西大同,沈参政府

  从密室里出来,洗砚也没着急走,稳稳当当的又在外书房里喝了一壶好茶,尝了府里打南边带来的厨子做的苏式点心,一时赞不绝口。吃饱喝得了,这才伸了个懒腰,表示要走。

  沈珹阴沉着脸,亲自送他往外走。

  洗砚一张团脸笑得分外喜庆,跨过小院门槛时,还扭回头冲沈珹嬉皮笑脸道:“老爷如此真是折煞小的了……”

  话没说完,忽那边猛的伸来一只胳膊揪住他后颈大力一带,随即便有绳索套了过来。

  洗砚大惊,虽被带得站立不稳向后跌倒,但也曾被训练过两年拳脚,当即便揪住颈间绳索,身子借势倾斜,脚上却奋力踹出。

  却不想腰侧一疼,已有利刃刺进血肉。

  他大骇欲惊呼,颈项绳索已是勒紧,一声呼救卡在喉间。

  紧接着又是利索的两刀,人便再没了声息。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又太快,沈珹甚至不及反应,那边洗砚已断了气。

  沈珹是个文官,虽处罚过下人,断过案子,血淋淋打板子的情况见多了,可这等赤裸裸的杀人场面还是头回见。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往回跑,腿却有些不听使唤。

  “老爷勿忧,贼人已被拿下了。”一双铁钳一样的手扶住了他胳膊,熟悉的声音响起。

  沈珹撇过头去,见是次子沈?。

  他的瞳孔猛的一缩,脑中乱纷纷的。忽的想起一事来,忙甩开儿子,想要过去看看那人如何了。

  却是如何也甩不开那双手,只听得沈?道:“老爷,洗砚死透了。”

  沈珹霍然回头,然对上沈?幽黑的眸子,他不由心下一寒。

  “老爷,让小子们去料理吧。咱们回去。”沈?说着,便搀扶着沈珹,强行将他扶进了书房。

  进了灯火通明的书房,沈珹像是缓过气来,抬手就是一耳光甩到沈?脸上,厉声道:“你这蠢货,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

  沈?捂着脸,却依旧表情平静,“老爷不进密室里去说吗?”

  沈珹一噎,气呼呼的往密室里去。

  沈?揉了揉腮帮子,他在做什么?!他要守住他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一切!

  如今内外庶务都是他管着,有点风吹草动他都知道,更何况是有年轻的陌生人进了老爷的外书房。

  他远远的一眼就认出洗砚来——当年,太太厌恶他姨娘和他阖家皆知,所以洗墨洗砚两个小小的书童、非家生子的奴仆也能狗眼看人低,欺负到他头上来。

  为了讨太太欢喜得俩赏钱,就故意陷害让他挨了好几顿毒打,还有一次他险些被弄瞎了一只眼睛。

  真是一辈子忘不了,他们化成灰他都认得!

  而当年洗砚也是和沈栋一起丢了的,现在突然回来,能是什么好事儿?

  那意味着,沈栋还活着,还有可能要回来!

  沈栋丢了,父亲才开始培养他,他这辛辛苦苦近十年,才换来今日的地位,府里人人敬他怕他,外头人人都当他是个人物。

  若是沈栋回来了,那他又将是那个一文不名的可怜庶子,成了给嫡长兄打理庶务赚银子的管家仆从,跪在兄长脚边,看兄长心情赏不赏一口饭吃。

  一切心血都将付诸东流,他如何甘心!

  更何况,沈栋丢在哪儿了?从前他小他不懂,渐渐他接触的事情多了,又有先前宗藩的事,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而今,沈栋回来,他不止是地位不保,只怕一家子的性命都难保了。

  进了密室,沈?便听见一声厉喝:“混账东西,跪下!”

  沈?纹丝不动,反问沈珹:“老爷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老爷当初为什么要首倡宗藩条例?老爷当时让我去找瑞二叔,是怎么叮嘱我的?”

  “老爷忘了吗?大哥要是真回来了,咱们家才是会万劫不复。老爷牧守地方这许多年,为百姓做了恁多好事,却要毁在他身上吗?”

  沈?一声声质问,沈珹却一句也答不出。

  终是长叹一声,沈珹无奈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刚才那小子说了什么?!你祖父在他手上!!!”

  沈?心下一惊,脑子转得飞快,转而脸色大变,猛的大害让他挨了好几顿毒打,还有一次他险些被弄瞎了一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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