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章:博浪一击第1/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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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眸但见光线昏暗,门廊下有人展扇微摇,香气溢散,扇面题诗:“律回岁晚冰霜少,春到人间草木知。”

  随即拢扇而入,里面的人纷皆躬身退到墙边,恭然让出一条过道。有人欲避不及,其畔数只手忙伸,将其拉开。那人兀自不解而望,旁边有识者悄言告知:“京营的人。别挡道儿!”

  “律先生。”过道尽头一人趋迎上前,难掩满脸神色不安。低着头闻听有问,香风随影漾然而近。“卓吾怎么样了?”

  神色不安之人在过道尽头摇首微叹,眼见来者已入侧边之门,便即尾随其后,低声禀陈道:“李贽在狱中,要侍者为他剃头,等侍者离开的间隙,李贽用剃刀割开了喉咙,但并没有咽气,留下了一段对话。侍者问:‘和尚痛否?’答:‘不痛。’问:‘和尚何自割?’答:‘七十老翁何所求!’眼下他还未死,却也难救活,毕竟伤势很重。不料惊动了律先生……”

  随着香风拂然而入,握扇之人先已进内探视。从者抬臂,拦下别人。另一随从立在门边压着话音说道:“逼死李卓吾,你们闯下大祸了。南北一片哄动,他曾任职的国子监、朝廷礼部、南京刑部旧时僚属闻讯纷纷不满。其最后曾任云南姚安知府,那里的百姓得知后恸声遍地。虽然礼部给事中张问达秉承首辅沈一贯的授意上奏,攻讦李贽。可是礼部和首辅大人也扛不起逼死李卓吾这个骂名,李贽主张富国强兵,他抨击儒者不懂武事,只会高谈阔论,把天下百姓痛痒置之不闻,反而以理财为浊。因而他提倡耕战,认为‘务农讲武,不可偏废’,深得兵部和京营的有识之士赞赏。你们应该明白,历来千古贤者即便蒙冤一时,昭雪是迟早的。凡事不要做绝了,谁也不好收场,而你们当中的有些人将遗臭万年。”

  闻者皆为相顾自惴在外,握扇之人在里边叹息,负手仰看壁挂画作,随即转问墙角盖着血褥而卧的老人,稽首道:“画里是谁?”

  盖着血褥卧在墙角的老人语声低弱地回答:“千古一帝。”

  握扇之人微微点头,欣赏道:“先生笔下摹绘的秦始皇果然形象与众不同。”老人蜷卧墙角说道:“我画的不好。但他也是凡人……”

  虽然赞扬秦始皇是“千古一帝”,李贽认为,按照万物一体的道理,世间原本不该存在高下贵贱的区别。老百姓并不卑下,自有其值得尊贵的地方;侯王贵族并不高贵,也有其卑贱的地方。

  趁有随从奉药为老者施用,握扇之人又观看另一幅描笔粗绘之作,端详道:“晚辈却觉并非不好。线条粗,棱角分明,也似先生的为人。旁边画像里的这一老一少在放鹤,不知又是何样人物?”

  “向雄、司马孚。”锦衣医师在旁调药,转看画像下方题字,凝目辨觑道,“西山放鹤,最后一次同唱归去来兮。时为曹魏灭亡之年。”

  握扇之人恍然道:“想起卓吾先生读史感言:‘如向雄、司马孚者,皆松柏也。可敬,可敬。’似此高风亮节,我原该认出他们……”

  信包说他的老朋友律先生透露,李贽在自刎后两天,才始得死去。

  万历三十八年,李贽的学生汪可受,以及梅掌科、苏侍御捐银钱为其树碑。据袁中郎等人记载:“卓吾血流二日以殁,惨闻晋江,士庶甚悯,于晋江西仑作温陵先师庙,颇奉香火。”

  李贽一生著述颇丰,著作先后数次被禁毁,民间盗印、假托者不绝,门人汪本钶说:“卓吾一死而书益传,名益重……渐至今日,坊间一切戏剧及谑言刻本批点,动曰卓吾先生。”

  其实他本来姓林,信包旁边常有儒者认为李贽出身于海商世家,虽然直系长辈主要是农民、塾师、小商贩之类,但他六世祖林驽是泉州巨商,从事远洋贸易,乘船往来于泉州与忽鲁模斯之间,并娶波斯当地色目女子为妻。三世祖因反对礼教,得罪林姓御史,被扣上“谋反”罪名,为避祸改姓李。

  李贽住在龙湖芝佛寺著述、讲学,虽说他是有大学问的人,却也开荒、种粮、种菜、勤快得很。李贽讲学跟别的先生不一样。别的先生只收男孩,他偏偏要男女收在一起教;别人都要求孩子走路要轻,说话莫大声。而李贽偏要他们蹦蹦跳跳翻跟斗,大声读书震天吼;别人教书要白天,李贽却让孩子白天帮大人种田、种地,夜晚听他讲学;别人教书专讲“四书五经”,李贽更教些实用的东西,还经常出谜语逗孩子玩。

  信照跟我说,有人最后一次看到律先生出现在李贽曾经讲学论道的天台书院,就此不知下落,却把先前带来的色目女子留给了信包。

  律先生离开的大约四年后,信包上洛。不幸吐血死于途中,先让那个胡婢留在我身边。

  “上洛,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后来有乐说什么也不肯去看我,他对信照一迳摇头不已,“很多人都死在路上,带再多兵也凶多吉少……”

  “王经刚上洛也没多久,”闻听阮浑泣诉,向秀和阮咸、刘伶他们在堂前纳闷互觑,“怎么就出事了呢?”

  “传闻好多人要被诛三族,”阮浑在廊间哀叹道,“其中也有我从小一起玩的好朋友他们家。刚才我一听到消息就跑来了,进院子后却给袁孝尼一伙打岔,被他们逗了半天,搞到现下很难哭出来了……”

  长利憨问:“所谓‘诛三族’是怎么回事呀?”

  信孝颤着茄子说道:“诛三族是古代酷刑‘族诛’的一种,最早出现在商代,而后出现了五族、七族、九族,明成祖时代曾有过惨绝人寰的诛十族,例如方孝孺案。所谓三族,有几种说法,一为父族、母族、子族;二为父、兄、子三族。也有一说概指,父母、兄弟、妻子。《史记·秦本纪》曰:‘法初有三族之罪。’裴骃《史记集解》引张晏曰:‘父母、兄弟、妻子也。’若按父族、母族、妻族而言,则夷三族最为残酷。秦代的诛三族主要步骤有:先在每人额头上刺字;再剜掉鼻子;接着割掉手指脚趾;然后乱棍打死;再将死尸的头割掉;最后剁成肉酱。”

  “简直了,”长利咋舌儿道,“幸亏我们祖宗抢先跑掉了。不然决计难以侥免‘团灭’的下场,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有乐摇扇说道:“我们祖先毕竟机灵,老早就溜,跑得算快了。你看公孙渊他们家逃慢一点,差点死光。幸好我们有些祖先跑来拽公孙家剩下的族人一起划船逃走,不过夏侯氏就没那么走运,死得七七八八,仅余少许走脱。”抬扇指了指墙头高处蹲望的酒糟鼻小孩儿,在其下面仰觑道:“这小子也险些完蛋。他哥哥阮瞻的内兄潘岳后来出事,亦即‘貌若潘安’的绝世美男潘安。他所体现的那种唇红齿白的清秀、偏于柔美多愁的文才风流。然而潘岳这样一位美男居然被坑,潘岳曾经因为看不惯孙秀为人狡黠经常鞭挞他,后来孙秀得势遂罗织罪名说他和石崇要和某王爷一起造反,于是潘岳和石崇等人被诛灭三族。潘岳被收押之时,石崇和他都不知道对方也在其中,石崇已经送往刑场,潘岳后至,石崇对他说:‘安仁,怎么你也来了!’潘岳回答道:‘可谓白首同所归。’潘岳曾作《金谷诗》云:‘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本意是说两人关系很铁,老了还在一起玩,谁知竟然成了他们死亡的预言。潘岳的母亲及兄潘释、弟潘豹、潘据、潘诜,兄弟之子,已经出门的闺女,无论长幼一齐被害,唯潘释的儿子潘伯武逃难得脱。而潘豹的闺女与其母相抱号呼不可解,于是被赦免。”

  “阮遥集虽没给株连到,”信孝仰望墙头高处挠胯的酒糟鼻小孩儿,在底下叹道,“后来他也死心了,一有机会就抱着著名美女宋袆上车赶路,带领全家离开是非之地。阮孚哥哥阮瞻的内兄潘岳侄子潘伯武,诛三族时逃跑幸免,率领残余亲戚随阮氏一族南下。”

  “孙秀垂涎石崇的宠妾绿珠,”有乐在酒糟鼻小孩儿下面摇扇兴叹,“由于索取不得,孙秀大怒,劝赵王司马伦诛杀石崇全家。石崇对绿珠叹息说:‘我做官之前家势并非显贵,只不过流徙交州、广州的富商出身,别人图我家财已久,不料现今我竟因为你而获罪。’绿珠流泪说:‘愿效死于君前。’拜毕突然坠楼而死,石崇想拉却来不及拉住。这位出生于白州,亦即广西博白的历史著名美女虽曾是歌妓,其实坚贞。包括白居易《洛中春感》在内,后世凭吊绿珠的诗篇多不胜数,人们还以桂花的散落譬喻绿珠一跃而下的凄美留芳,并尊她为花神。奉谓八月桂花之神。石崇昔为交趾采访使,以数斛珍珠买到了她。亦有一种说法,概因石崇用珍珠买下她,便以珠为名。石崇和当时的名士左思、潘岳等二十四人曾结成诗社,称‘金谷二十四友’。石崇被乱兵杀于东市,绝色美女绿珠先已坠楼自尽,而绝世美男潘安亦被押赴刑场宰杀。幸好我上面这个名叫阮遥集的小孩儿机灵地抱着绿珠的弟子宋祎,率领全族及时逃离是非之地。不过其实没人想杀他,尤为不敢起心当真触动其世代豪强势力。只是他太精了,最终全身而退,幸福地死于酒色过度……”

  “宋袆的人品比不上她师傅绿珠,”信孝在酒糟鼻小孩儿下面闻着茄子说道,“我上面这个名叫阮孚的小孩儿后来死于再度南下广州的途中,时年四十九岁。结果丈夫刚过世,宋袆就跑去改嫁给一代妖艳美男谢尚。由于镇西将军谢尚太妖冶,号称美女克星,终于使她先死在前面,避免了又嫁死一个老公,毕竟前前后后总共已有好几个丈夫被她折腾死在先头。尤其是晋明帝司马绍,每天没事就锻练身体,却在纳她入宫不久竟病逝,年仅二十七岁。然后由我上面这个名叫阮孚的小孩儿接盘,群臣为之唏嘘……”

  “绝世美男潘安之死,更令人唏嘘不已。”有乐在酒糟鼻小孩儿下边摇扇兴嗟,“潘岳又名潘安,字安仁。三十二岁仕途不顺使他那密云般乌黑的秀发添了几缕银丝,当时正值秋天他借古人宋玉、贾谊悲秋的典故写下了《秋兴赋》,后世因以‘潘鬓’谓中年鬓发初白。亦即‘沈腰潘鬓’之语的由来。潘安做河阳县令时,结合当地环境让满县栽桃花,浇花息讼甚得百姓遗爱。世人遂用‘河阳一县花’、‘花县’等辞藻代称潘安,或喻地方之美或颂地方官善于治理。而这也是‘花样美男’最早的出处。李白作诗赞曰:‘河阳花作县,秋浦玉为人。’史籍记载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左太冲绝丑,亦复效仿潘岳游遨,于是群妪一齐乱唾之,委顿而返。潘安、夏侯湛并有美容,喜同行,时人谓之‘连璧’。由于太出众,其‘粉丝’众多。广大的老妇女们尤其爱之,《语林》标有注引称:‘安仁至美,每行,老妪以果掷之满车。’潘安的小名为‘檀郎’或‘檀奴’,才如江海,貌美而不风流。潘安虽是美男子,又对结发妻子一往情深,忠贞不渝,即便其妻子很早就去世了,他也没再娶。是妇女们心目中完美的情人、绝佳夫君形象,‘檀郎’、‘檀奴’遂成为夫君或心上人、情郎的代名词。这一称谓寄托着妇女对情人、夫君用情专一的热切希望。赵王司马伦囚禁晋惠帝自立为帝,他的亲信孙秀当上了宰相。当初孙秀不过是个下人小吏,潘岳的父亲曾经做过他的上司,潘岳对他不好而被记恨。最终惨遭夷三族,潘安的母亲以七十余岁的高龄也未能幸免被杀。”

  信孝在酒糟鼻小孩儿下面闻着茄子感叹道:“史称潘岳亦即潘安有美好的容貌和优雅的神态风度。年轻时驾车走在街上,连老妇人都为之着迷,爱用水果往潘安的车里丢,都将车丢满了。可见当时广大妇女尤其是老年妇女对美男子的爱慕与追捧。左太冲即左思长得非常难看,他也来学潘岳到处游逛,这时妇女们就都向他乱吐唾沫,弄得他垂头丧气地回家。虽然留有‘掷果盈车’的典故,美男潘安其实感情专一,对妻子杨氏一往深情。他和妻子杨氏少年订婚,相爱终身。杨氏逝世后,他为她写的悼亡词情谊真挚,缠绵无尽,并未再娶。更成为千古佳话,此即‘潘杨之好’词语的由来。”

  有乐拢合折扇,若有所思的说道:“先前我们溜去司马昭宴请向雄那里没找到茶筅儿,似乎也顺便悄悄去过李卓吾和律先生那边,亦未找到信雄下落,要不要再从厕所穿越到贾谧开阁延宾那个时候,看看美男子潘安出主意帮贾谧为‘晋书断限’,或许还能适逢其会,赶上晋惠帝元康六年,征西大将军祭酒王诩要前往长安,石崇与众人在洛阳之河阳县金谷别墅设宴相送,这是中原历史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文人聚会,后人称之为‘金谷宴集’,这场盛会和石崇所作的《金谷诗序》堪称佳话,后人王羲之效仿于是有了‘兰亭雅集’和《兰亭集序》。‘金谷宴集’中‘遂各赋诗,以叙中怀,或不能者,罚酒三斗。’成为酒宴上罚酒的鼻祖,信雄会不会也在那里跟‘金谷二十四友’喝酒?”

  宗麟皱眉道:“不要四处乱去,快帮我找琴……不知西晋美女绿珠那里有没有我要的琴?除非赶在石崇妾绿珠跳楼之前,穿越到她楼下,那还差不多。”有乐在酒糟鼻小孩儿下边啧然道:“我上面这个名叫阮遥集的小孩儿长大后抱走的晋代著名美女宋袆她师傅绿珠擅长吹笛和舞蹈,人家不弹你那种琴。还是不要乱去泡妞了,先找信雄,然后去拉钟会一起离开为好。”

  宗麟琢磨道:“不如我们瞅隙穿越去看一下,能不能赶在历史著名美女梁绿珠跳楼之际,抢快一步从楼下把她接住,然后抱走。毕竟她在历史舞台上戏份已完,与石崇的缘份已尽,这样做似乎不会改变什么历史脉络……”长利憨问:“你怎么知道她姓梁呀?”

  “我还知道她讲地佬话呢,”宗麟冷哼道,“许多史料皆有记载,少看书是你的损失。绿珠者,姓梁,白州博白县人也。州属古越地。梁绿珠为广西博白县绿罗村人,生而端严。著名富豪石崇任官于交趾之时,用几斛珍珠把她换来,入府为歌妓,实乃宠妾。《晋书石崇传》明确记述:崇有歌妓曰绿珠,美而艳,善吹笛。孙秀使人求之。崇勃然曰:‘绿珠吾练身体,却在纳她入宫不久竟病逝,年仅二十七岁。然后由我上面这个名叫阮孚的小孩儿接盘,群臣为之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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