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 树欲静第2/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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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解金龙。那个人,那个本应该是我父亲的人。”

  老人顿住了。

  她好像被一道雷劈到了,从头到尾劈到了,把她这个人撕裂成两半,一半是意料之中的极致兴奋与松懈,一半是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到了的惊恐与不信。

  这些情绪如同一圈乱麻,首尾相连,连成了要将人套死的绳索,箍得人不能喘气。

  她喃喃自语:“死了,死了……死了好啊,死了好啊。”

  在江奇的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她居然抽泣了起来,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女孩般哽噎着说道:“他死了,就等我死了,等你爸也死了,这事也就没人知道了。我的儿啊,你也可以解脱了。”

  江奇豁然色变,他疾道:“妈!你不要说傻话,你还这么年轻,哪来的死不死的!!”

  “好好好,不说傻话……”

  江奇突然起身,仔细的反锁房门。其实他们的房间隔音效果很好,这门又是实木做的,完全不需要担心会有人偷听。

  但他还是要反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等他锁完门回来,老人还坐在那里,她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那时候,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时候,他还那么小,那么小,现在,就这么一点功夫,他就长大了。

  而她也正如刚才自己说的话,她已经老了,这老了啊,就快要死了。

  也陪伴不了他多久了。

  江奇半蹲下来。他这人很高,半蹲着,那身高都比老人坐在椅子上的高度还要高出一个头来。

  这一点都不像他这个身材纤细矮小的母亲,像他父亲,那个给了他基因和烙印,要在他的身上世世代代流传下去的男人。

  他说道:“昨天我去参加他的生日宴会,我特意打听到了,他没有让解家兄妹参加,我就想办法去了。谁知道,谁知道……”

  他有些说不下去。

  毕竟是父亲,毕竟是血浓于水的父亲,他很难将那个男人的惨状告诉眼前这个一脸期盼又伤心的老人。

  但他必须要说。

  他不说,那个人就阴魂不散,他就永远不可能从他的家庭里彻彻底底的消失!

  江奇语无伦次的说道:“他死了,是被人谋杀的。死的很惨,那眼睛还睁着,他还睁着,看上去似乎没死。但他确实是死了,死得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老人安静的听着儿子的话。她没有打断,只是认真的听,似乎要等他说完,等他下一个结论。

  就在江奇说完的下一秒,她问他:“那谁是凶手?”

  江奇茫然的摇摇头,“我不知道。”

  “警察也没说?”

  “警察……”

  江奇猛然想起了那个盘话的警官,他在解金龙死后的异常和失态,想必他是看在眼里了,所以才会警告他。

  “警察也没有找到凶手。”

  老人再次安静下来。江奇看着自己的母亲。

  其实她已经保养得很好了,尤其是江奇有钱后,就将老人接了过来,放在身边保护着,各种山珍海味、营养补品都没落下。

  可是老人毕竟年岁已经高了,再加上年轻时候受了不少苦,身体亏空,以至于在某些时候,尤其是她十分疲倦的时候,显得十分苍老和沧桑。

  就在江奇出神的时候,老人忽然唤了一声:“阿奇。”

  “哎!”

  老人着字逐句的,斟酌着说道:“这件事,你不要参与了。警方会给他一个公道的。”

  江奇苦笑。

  公道?

  那个人的死,不知道会引出什么东西来…

  还公道?

  更何况他还担心着,无论到时候是个什么结果,都会有人想要把他们这些参与宴会的拉下水。

  这件事虽然很可能会埋藏在山海市的地底下,藏得很深很深,一般人永远看不到它。

  但他不是一般人。他是那家伙的儿子,只要有人知道他是那家伙的儿子,他就逃不过去。

  不过,江奇不会在这个时候反驳自己的母亲。

  他说:“或许吧。我也相信,警察会给所有死去的人一个说法。”

  老人点点头。

  她看着满桌的菜肴,这菜,是她中午做的,以为江奇会在那个时候起来,但他没有,她只好放置在那里,等到现在,他终于起来了,他们却都吃不下了。

  浪费了一桌的好菜,也浪费了她的时光。

  老人沉重的叹了一口气,“阿奇。”

  “哎,我在。”

  “你说,你说说,这事情要不要告诉你爸爸。”老人冷不丁的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

  江奇被问住了。

  这事有点古怪。

  先不说这件事情跟老爷子有多大关联,假设——假设老爷子还惦记着这件事,那告诉老爷子,只怕老爷子会兴奋地当场跳起来,大喊一声他也有今天?!

  说不定这个高兴劲头没上来,人也就高兴得没了,毕竟前段时间还去住过了院。

  似乎不太行。

  当然,江奇本人也不太愿意。这事就是伤疤,是老爷子一辈子的伤疤,也是他江奇一辈子的伤疤。

  好了,你看着它好了,但它永远在那里,会留下个印记,留在他们的灵魂里,留在他们的过去里。

  他摇摇头:“我不建议告诉爸爸。”

  老人听到儿子这么说,低着头想了想,抬头笑着说道:“那就不告诉他了,你告诉了,他就得意,这人一得意啊,就容易出是非。”

  “嗯。”

  江奇看着母亲,她好像彻底的自在了起来,从那个阴影中走了出来。

  当然,也可能是她隐藏得好,她一向隐藏得好,只要她愿意,谁也奈何她不得。

  江奇心中失落。

  他现在,既有一种卸下了包袱的如负重释,也有一种久在困境突然能见天日的不知所措。

  他母亲能表现出来像个孩子,他却不可以。

  虽然他已经失态了一晚上了,虽然他已经大哭了一场,但没有人在意。甚至连他自己也不在意,他知道,这都是惩罚。

  上天给予的惩罚。必须要承受,承受了,这心里面就会好过一点,要是再碰见那个男人那睁开却合不上的眼睛,也会好过一点。

  老人不知道儿子想了这么多。她有些心疼站在这儿低着头跟她说话的儿子。

  “坐下吧,你先坐下。”

  老人说道:“妈知道你心里面难受,但不能不吃饭,吃了,也许就会好过一点。”

  她复而自言自语,又好像说给江奇听。

  “咱们问心无愧,不需要去证明什么。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了。”

  “嗯。”

  .....

  没等到吃完饭,外面就有人来了。

  先是扭开门把的声音,结果没扭开,就又扭了一次,还是不成,于是门外那个人就恼羞成怒了,他几乎是瞬间就开始敲门。

  门敲得很响,匡匡的响,震的门口倒贴的福字几乎都要掉下来,可想而知门外那个人有多用力。

  江奇急忙奔去开门。

  门打开,是个老汉。

  老汉也有些催老,脸上那皱纹很深很深,尤其是眼角,导致眼睛那处整个都差点陷了进去,看着像是七八十岁的人。

  个子不高,皮肤很黑,头发很短也很少,有点类似于小平头,不知道是理了发还是天生的发量稀少,总之看着不像是个善茬。

  因为这种不善的气质显然,哪怕他穿着一身儒雅的灰色中山装,都显得不伦不类,甚至于还有点邋遢。

  ——而他手里拿着的沾了灰的蛇皮袋更是加重了这种邋遢感。

  老汉看到是儿子开了门,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

  “怎么是你?”

  他很奇怪的问道,“我以为又是那群人来了。”

  说着,他眼睛里那不安的目光看向了老实坐在饭桌上的妻子,带有一种天然的审视,就像是警察看罪犯一样。

  江奇不动声色的遮挡了下老汉的视线。

  “爸!”他先喊了一声,“我昨天回来的。”

  “哦哦,回来就好。”

  听到儿子这声喊,老汉明显的有些受宠若惊。

  他几乎霎时就收敛了那种凶恶的神态,把蛇皮袋丢在玄关处,转而更加像个慈父,询问着儿子。

  “工作顺不顺心?跑我们这里来,是不是又有人给你添堵了?”

  “没有,您想多了。”

  江奇一边去抽椅子,一边把坐垫垫上去,“您坐,刚好,咱们在吃饭。”

  老汉这回彻底的喜晕了。

  他口中说着“不坐不坐,哪里用得着这么客气”,转头美滋滋的坐下来,那屁股在儿子抽出来的椅子上来回摩擦了几次,这才坐稳。

  老人在鼻子间哼了下,似乎是看不惯。

  老汉才想到了被自己冤枉的妻子,心里过意不去,又连忙拿起筷子来给妻子夹菜,一边夹菜一边赔笑。

  谁知老人打开他的筷子,“你别给我夹!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老汉继续赔笑。

  “别介意,你别往心里去。我啊,就是急性子,这性子改不了啦。你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哼!”

  老人冷笑了一声。她也不说话了,默默埋头吃饭。

  等老人不把饭菜推开后,老汉也开始给自己夹菜。

  他似乎没见过这么好的菜,有些贪婪,又速度很快,那筷子风卷残云,一下子就差点把剩下的菜夹空了一半。

  但无论是江奇,还是老人,都没有去管。

  他们就像是纵容一样,忍让着这个老头子,直到他碗里堆的如小山一般的高。

  老头子呜呼的扒拉了几口,见儿子看着自己,又急急停下,也不用餐桌上的纸巾,直接用袖子,也就是那作质精良的中山装袖子抹了抹嘴。

  到底还是儿子重要。他有些担忧,“儿啊,你怎么了?”

  江奇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他却说道:“没事。”

&emsp有一种卸下了包袱的如负重释,也有一种久在困境突然能见天日的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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