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宫第1/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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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泉水子而言,毕业旅行可说是在紫子家就划下了句点。

  在相乐的护送下,泉水子平安无事地抵达饭店与学校的友人会合,但之后再也无法参加任何参观活动。

  由于自己做出的举动让泉水子大受冲击,她根本记不清楚到达饭店的经过,但也难怪她的脑袋会昏昏沉沉。因为一量体温,她竟然发烧到将近三十九度,因此被直接送往保健老师的房间,隔天早上就与大家分开行动,前往医院。

  论及发高烧昏睡不醒的唯一好处,就是老师们对于她溜出都厅的违规行为不予追究。深行应该就没有这种特权了,但老师们都没有质问泉水子,她最终也没能听见深行是如何解释这件事。

  毕竟当时相乐也在,深行不可能捏造过于荒谬的借口,势必会想些煞有其事的理由搪塞过去吧。泉水子只要努力噤口不语,别让自己露出马脚就好了。

  班上同学对于这件事的谈论也几乎没有传进她的耳里。不论他们在背地里说了什么,当确定泉水子连最后一天的迪士尼乐园也无法前往后,所有同学都对泉水子抱以同情。因为这等同于特地来到了东京却什么也没做就打包回家,还有谁比她更倒霉呢?的确值得同情。步实与春菜自然不用说,其他同学在泉水子面前也只是出言安慰鼓励她。

  说不觉得可惜是骗人的,但泉水子自身并未如同大家所想的那般懊恼。她认为现在的自己比较需要吊着点滴,躺在床上昏睡,体力也确实在这段时间内一点一滴恢复。

  所以这趟毕业旅行比起去程,回程时她感觉轻松多了。虽然旁人不这么认为,老师和同学都将泉水子当作病人看待,但她本人倒是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很稳定。

  现在即使走在羽田机场的混杂人潮当中,她也不会心慌意乱。她依然看得见黑影,当中也存在着视线,但自从遇见相乐后,他们就一直待在远处,不再刺激到她的情绪。那些东西的确骇人,但泉水子好像习惯了他们的存在。

  另一方面,尽管身处在同一座机场大厅,但光是目的地是自己的家园,泉水子的心境就截然不同。随着一分一秒逐渐靠近玉仓山,她就觉得仿佛取回了遗失的力量。

  飞机返抵和歌山后,天空正在下雨。

  巴士行驶的期间,雨也不停歇地下着,但到了这个时候,即便是班上最吵闹的学生也已疲惫不堪地沉沉睡去,因此没有半个人在意车外的坏天气。在充斥着均匀呼吸声的巴士中,只有泉水子一人的头脑远比先前都要清醒,品尝着归来的喜悦。她凝视着不断淌下细小水流的玻璃车窗,反复地想:

  (……我平安无事回到了这里呢。终于能回来了……)

  最后巴士驶进学校的校园,昏暗的校园内和出发当天的早晨一样停着好几辆车,都是前来迎接学生的父母。当然野野村也在这群人当中,等待着泉水子和深行走下巴士。

  「欢迎两位回来。泉水子小姐,老师已经事先联络过我们了喔。您身体感觉如何?」

  泉水子坐进后车座后,野野村随即发问。

  「我没事,已经没有大碍了。」

  「嗯,那真是太好了呢。」

  野野村似乎看出了端倪,没有再多说什么,爽快地应道。

  「深行应该也很累吧?」

  「嗯,东京果然很远呢。」

  一旁的深行答腔。自紫子家返回饭店后,泉水子就彻底与深行分头行动,因此她不禁觉得好久没有在耳边听到他的声音了。

  深行躺在椅背上后,混杂着叹息说:

  「回到这里以后,突然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呢……仿佛所有沉重感都被清除掉了,真是不可思议。」

  (深行也会说这种话啊……)

  泉水子总觉得有哪里异于往常。虽然身体很疲惫,但心情好像变轻松了。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习惯了与深行共乘一辆车。接着泉水子忽然发现,就算深行坐在身旁,她也不会感到不快了。

  隔天早上,泉水子尽情地睡了顿饱觉后,在明亮的阳光中张眼醒来。

  自己的床真是教人放松呢——因此泉水子好一阵子还恍若置身梦境当中,等到身体回复到了原本的状态,她才惊觉自己肚子饿了。试着用温度计测量体温后,如今已是正常体温。

  时间已过九点,她换下睡衣走到一楼后,家中一片悄然无声。佐和似乎也外出了,桌上只有泉水子的碗朝下倒扣着,厚烧煎蛋和浸煮过的青菜上覆着保鲜膜。

  (……这样看来,深行早上一如往常地起床了呢。)

  泉水子边心想只有自己睡过头吗?边独自吃着早餐,但还是吃得津津有味。由于想向佐和报告这件事,泉水子吃完饭后,就走出家门寻找佐和的身影。

  历经雨水的洗涤后,这一天是清爽宜人的大晴天。

  晶莹的日光钻过树梢绿叶往下洒落,在六月的季节里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昨夜降雨不停,似乎还刮起了强风,但看来在黎明到来前乌云就已悉数散去。泉水子仿佛亲眼看见了清晨自己还在梦乡之际,白蒙蒙的雾霭自深幽的山谷间袅袅升起,再逐渐在大气之中消散,破晓时分的天空也璀璨耀眼地缓缓照亮山脊。

  由于没看见任何人,泉水子直接往下走到宿舍,在建筑物的另一头发现了深行的踪影。他穿着褪色的蓝色裤裙,独自一人练习拉弓。

  看样子是因为旅行期间无法练习,他一回来就着手练习努力找回手感。泉水子不得不承认,表面上每个人都会称赞深行十分优秀,但背地里他也确实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努力不懈,而且都能持之以恒。

  (……他的个性确实很一丝不苟,讲话也很苛刻,但相对地,他对自己也很严格。)

  泉水子如此心想,接着回顾自己,稍加反省。

  深行察觉到了走近的泉水子后,放下原本拉紧的弓箭。

  「你已经没事了吗?」

  「嗯……好像一回来就好了。」

  「我想也是呢。」

  深行说,但他的语气中没有挖苦之意,因此泉水子放下心来。

  「那个,今天早上搞不好能从山顶看见大海喔。夏季期间通常会被白雾遮掩住,但今天天气很好,我想应该看得到喔。要去看看吗?」

  泉水子迟疑不决地提议后,深行显得相当感兴趣。他没有犹豫太久就放下弓箭,跟在泉水子身后登上山顶。

  泉水子对玉仓山了若指掌,因此没有猜错。来到山顶上的空地后,在朝南的山谷间可见闪耀着银光、蜿蜒曲折的熊野川,更前方是朦胧的蓝色大海。寒冬期间天空万里无云时,有时甚至还能见到罂粟种子般的船只黑影,但现在无法看得那般分明。

  站在山顶上后,吹动浏海的微风令人感到心旷神怡。夏季的风自绿意盎然的山谷间迎面吹来,其透明的指尖抚过人们微微渗汗的额头。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呢。」

  深行入迷地望着这幅景色,用以往相乐也曾有过的语调这么说。

  「既然站在这座山的山顶可以看见大海,就表示在海上也可以看见这里吧。对船上的人而言,这里就是地标呢。所以这座山才会自古就受人景仰。」

  泉水子忍不住露出微笑。

  「太好了,幸亏在深行还在的时候,遇到了看得见大海的日子。」

  「在我还在的时候?」

  「因为相乐先生改变心意了啊,你很快就会再度转学吧?相乐先生不会再命令你去就读外津川高中了。」

  泉水子面向他方,怀抱着再也不用敌对的感激心情说:

  「相乐先生愿意重新考虑,真是太好了呢。深行会回慧文学园吧?」

  深行望着大海,一时半刻没有接话。开口回答时,目光依然紧盯着大海。

  「我大概没有办法回慧文了吧。毕竟那里是私立学校,都已经办了退学手续,要回去没有那么简单。就算可以再次参加入学考试,我自己其实也对那间学校没有太深的留恋。」

  「可是,这样一来……」

  泉水子支吾其词后,重新改口:

  「但你不是以东大为目标吗?」

  「其实只要能让雪政刮目相看,以什么为目标都无所谓。」

  深行就地蹲下,将手支在膝盖上托腮,然后保持着这个姿势俯瞰眼下的风景,半发牢骚地接着说:

  「一直以来,雪政都在给我制造麻烦。他看起来的确不像个父亲,我也不会想叫他有点父亲的样子,但是只有他那种根深柢固的自我中心思想让我难以忍受。他总以为身边的所有事物都是自己的道具,身边的人也都任他为所欲为。我不晓得看过多少女人都在毫无自觉的情况下,傻乎乎地被那家伙利用了。」

  泉水子不禁可以想像女人甘愿被相乐利用的画面,这还真是不可思议。泉水子如此思索时,深行更是絮絮不休。

  「我母亲一定也是被他利用的女人之一吧。光是和他离婚就已经是一大创举了,却把我的亲权留给了那家伙。多亏如此,害我莫名其妙地不停转学。读小学的时候,每次转到新学校,我总是和别人打架,因为我的名字很容易被人取笑。为我取深行这种鬼名字(注6;深行的日文发音miyuki,在日语中通常是女生的名字。),也是那家伙制造的麻烦之一。」

  「你很习惯转学了呢。」

  难怪他如此处之泰然,泉水子在心里暗暗点头。

  「我本来心想如果进入有名的私立中学就读,他应该就无法再随意移动我了吧,结果这次又是这样的下场。不过,虽然至今我始终搞不懂雪政在想什么,但现在,我想我至少明白了他其中一个想法。」

  深行移开托着脸颊的手,终于转头看向泉水子。

  「铃原,你已经想起姬神的事情了吗?」

  「呃……嗯。」

  突然被问及此事,泉水子顿时支吾语塞,但即便深行触及这个话题,她也不觉得讨厌。说不定泉水子其实也是为了这件事情,今天才会出声叫住深行。

  「大概隔天我就想起来了。可是,真的很难想像那是我自己做出来的事情。感觉上我比较像是站在旁边,听着别人说话。」

  「这样子算不错了吧?好像有很多人完全回想不起来被附身时发生的事情呢。」

  「附身?」

  「灵附在人身上就称作附身喔。不论是神灵还是亡灵,具有能让这些灵附在自己身上能力的人,世人都称之为灵媒。虽然也有可能当时讲话的不是神灵,而是你有双重人格……」

  深行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

  「不,应该不可能吧。雪政很清楚她的事情。岂止是清楚,那位姬神正是雪政至今一直追求的事物——甚至不惜为此抛弃我的母亲。」

  泉水子踌躇了一会儿后,下定决心开口:

  「我也总算明白了相乐先生至今对我说过的话,以及他为什么将我当成特别的人物看待。还有为什么自己异于常人,爸爸和妈妈又为什么想将我藏起来。现在的我稍微可以明白了。不是因为我,是因为那个人很重要吧。」

  深行沉思似地说:

  「将姬神想成不同于你的另一个人比较好呢。在我看来,也觉得根本是换了一个人。」

  「我倒觉得她有点像妈妈呢。」

  泉水子说完,深行微微笑了起来。

  「我也这么觉得。我曾在这座山上见过她。」

  深行起身,眺望与玉仓山山脊衔接的大片灌木林。

  「我以前曾在玉仓山上迷路。就是佐和管家先前说过的,所有人都焦急地四处找我那一次。当时我刚来这座山,非常热中于捕捉昆虫,也不晓得自己走到了哪里……然后我看见了她。我一直以为那个人是紫子小姐。」

  像在说给自己听一般,深行低声嘀咕;

  「我也早在很久以前就遇见她了,又不是只有雪政。」

  「既然如此。」

  泉水子深吸一口气。现在她终于能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我可以指望你不会再说我是没用的人,把气出在我身上了吧?」

  深行噗哧大笑。

  「这又不好笑!」

  泉水子旋即抗议,深行还是笑个不停,话声中的音色听来明朗许多。

  「不不……说得也是呢,关于这件事,你说的确实没错,不过接下来你不用再担心了。因为我很快就会转学到东京。」

  「东京?」

  深行点点头,语调依然爽朗地说:

  「虽然雪政还没有对我这么说,但接下来是我的预测。他八成会按照当初的预定计划,让我插班进凤城学园吧。从他们这么执著于凤城这点来看,那所学校肯定对山伏而言具有某些意义。所以我认为转过去也没关系。」

  泉水子也想起来了,原先一切的开端就是大成推荐她前往凤城学园就读。

  「……照相乐先生的话去做也没关系吗?」

  「我决定放弃一直东奔西跑,避免与他站在同一个势力范围了。我想以我自己的方式,习得山伏应有的力量。真正想让雪政刮目相看的话,我就只能与他站在同一个立场、用同一种方式超越他。我知道现在不管我怎么努力,都赢不了那家伙。所以我暂时会听从他的命令,再加紧脚步修行。」

  见到深行能够毫不逞强地说出这番话,似乎已经摆脱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执拗。泉水子怔怔地心想,看来这趟东京之旅也对深行带来了莫大的影响。

  「我也明白了铃原不想离开这里到外面去的心情喔。的确,如果你身上存在着那种东西,会希望尽可能不被任何人看到吧。只是,就算去了外津川,雪政也绝对不会撇下你不管喔。搞不好除了他以外的家伙们也是,这一点你最好做好觉悟。」

  深行的语气就像离别前的叮咛。正因为他要离开了,他才能亲切地说出这些话。泉水子总觉得胸口怪怪的,边对这样的自己感到纳闷边点头。

  「嗯,我想我知道。」

  「待在这里以后,我也很能明白你为何会觉得东京的空气很糟呢。」

  深行伸长手做了一个深呼吸,神清气爽地说:

  「就连我也觉得自己跟山很合得来呢。难得野野村先生开始教我武道了,转学之后一有长假,我也希望自己能尽量来山上喔。」

  (我当初是为什么不惜反抗爸爸也想就读外津川高中呢……)

  泉水子倏地回想起这个问题,然后愕然无语。

  事到如今,她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理由。既然泉水子自己接受了姬神的出现,到了这个地步,无论她念哪一所学校,成为普通女孩子这条道路都已彻底与她无缘。

  补假结束后的星期二,教室内依然弥漫着浓厚的毕业旅行余韵。

  一发现走进教室的泉水子,步实与春菜随即等候已久般朝她招手。

  「啊,来了来了!泉水子,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泉水子感到好奇,走向两人后,步实她们却特意移动到家政教室,泉水子有些畏缩不前。

  「那个,怎么了吗?」

  「这是不能在教室里说的事情。」

  家政教室里已经来了数名女学生,满脸期待地凑着头聚在一起。见状,泉水子犹疑着不敢走进教室。

  「你放心吧,不怕不怕。我们不会问你奇怪的问题啦。」

  「我们真的一点也不介意你在毕业旅行第一天,就和相乐同学两个人一起消失这件事喔。」

  听见她们这么说,泉水子更是只能瑟缩起身子。但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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