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老三哭了第1/2段
老四一家给我们的父亲磕完头，站起来，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老四左手牵着老婆，右手牵着儿子，分开众人，朝南边走去。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老四这是在做了断了，到坟地上，跟母亲做了交代，到老屋根基，跟老屋做了了结，最后到原来的草房子这里，也算是他的衣胞之地，把蒲塘里的一切还给蒲塘里，跟老父亲磕三个响头，这是今生今世不再欠父亲的意思。
天啦，老四这是要跟蒲塘里割断啊！
不得了了，老四要跟蒲塘里彻底了断了！拉不回头了！回不了头了！
老四家的心都碎了。这次她没有撑得住，大声地哭了，哭得很响。方楠看见妈妈哭了，也大声哭了起来。来看的蒲塘里人，妇女们当然是很多人哭出声来了，有些男人，小伙子，看着老四，也是无声地流下泪来，泪流满面了。这些年，方家的事，他们都看到了，老四什么样儿，他们也看到了。
这个老四，怎么会落在这个家里。如果落在其他哪个人家，这不得顶在头上怕跌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么个宝贝疙瘩，又这么聪明，这么能干，还又娶了这一房好媳妇，哪里去找这样的人？
老四倒是没有流泪。
老三也突然之间哭了出来，声音很响，那声音，横冲直撞，硬扎扎地，撞着人心。
我们的父亲这才明白了老四说的“你们不懂你们不懂”的意思。
我们的父亲立在那里，傻了一般。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对小儿子说什么了。这个没有从这个家拿到一针一线一碗一筷的小儿子，他以这样的方式，跟蒲塘里了断了。
这一了断，真的就是了断了。老四不是不想再回头，老四这是再也不想回来了，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你看看，差不多是剔骨还父、剔血还母了。
他要彻彻底底地离开蒲塘里了。他只能彻彻底底地离开蒲塘里了。
你怎么拦得住他呢？
而且，你看，他给你磕了三个响头，这是他一个做儿子全部的孝道了。
他把原本是蒲塘里的全还给了蒲塘里。他只带他的肉身走了。其他的，他什么也没有带走。
原来，我们的老四，心也可以硬起来。你看看吧，当年这个动不动就抹眼泪的小鼻涕虫、爱哭宝，真的长大了，心硬了，翅膀硬了，是男人了，是汉子了。
我们的父亲心里既是欣慰又是伤痛，五味杂陈了。
我们的老三一股屁跌坐在老二家台阶上，号啕大哭起来，嘴里喊道：“老四，你这是想把蒲塘里全扔掉了，你是再也不想回来了。我懂，我懂……”
老三从来没有这样撕心裂肺地哭过。
我们的父亲这才气得直冲老三大喊：“你也来添乱，你也来添乱，你们这两个小的，就这样伤你们老子的心的！你倒是快去拉住老四，让他留下来，让他们一家留下来啊！”
没有谁去接我们父亲的话。
老三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只不过，哭声是越来越小了。
蒲塘里的人，我们老方家的人，眼巴巴地看着老四一家渐渐走远。都知道，这次，是真的走了，不会再回头了。
我们的父亲突然之间明白过来似的，冲着老四的背影喊道：“老四！四子！我们家的小四子！九五，九五，芥舟，芥舟……”
任父亲怎么喊，甚至老四小时候的我们母亲的呼唤方式——“我们家的小四子！”我们的母亲生前就喜欢这样喊着我们的老四——都叫出来了，我们的老四都没有回头，还是往前走。倒是老四家的，停又不是走又不是，好生为难。
我们的父亲继续来追，老四还是没有回头，拉着老婆孩子，往水廓方向走去。
我们的父亲其实也没有再追，儿子在前面走，他慢慢地随着儿子往前走，出了村口，他看着小儿子一步步走远，很久，才冲着老四的背影，吼道：“我知道你老四心里苦，可你不要怪你老子娘生下你！你走到天边，你是我儿子！”
老四在我们父亲的话音停了停，顿了顿，然后又脚不点地地走了。我们的父亲，这时候咆哮起来：
“我的四儿子你听着，你一走了之算什么本事？你以为我不会？拍拍屁股走人，这事谁都会做！我也会。我也会拍屁股走人……”
我们谁都没想到老三那一天也会那样号啕大哭。
老三汹涌嘭湃地哭着家的小四子！九五，九五，芥舟，芥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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