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2/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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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骁骑营大约抵挡了半个时辰,料想步兵也该撤到栈桥了,才丢下楚军,驰马追赶。楚军狼狈不堪地从关口中出来,再放箭攻击,却已迟了。

  然而陈灏的料想却并不完全对。玉旒云一行到了栈桥跟前,先让伤兵撤退,可还未撤得一百号人,就看西面乌云翻卷似的来了一队人马,队列整齐,士气高昂,不知有几万之众,当先飘扬的一面大旗上面是个鲜红的“楚”字,后面几面略小的旗帜就写的“程”字,竟是程亦风的队伍到了。

  “他娘的!”罗满骂道,“程亦风这小子果然阴险。玉将军,您带石将军先过去,卑职跟程亦风拼了!”

  “混帐!”玉旒云骂道,“如今的情形,怎么能跟他拼?只能挡得一时是一时——伤兵继续撤退!”

  赵酋看到对岸神弩营的人在河滩上向楚军放箭,可大青河此处河面甚宽,箭矢即便能飞过河去,也都是强弩之末,碰到人身上,比蚊子叮一口还不如。楚军的行进半分也不受影响。

  “玉将军,不如叫对岸的人过来支援,也许跟程亦风还有得一拼。”

  “愚蠢!”玉旒云厉声道——对岸的人哪有那么快就过来?即使过来了,且不论胜败,将来总要多撤退一批,也就是多一批可能陷在楚国。

  这些话,不必解释给他们听。他们是部下,只要服从就行了。想着,玉旒云拔出剑来一指:“还不快集合所有能战斗的士兵,排成楔形阵,跟我去冲散楚军的队伍,务必挡住程亦风的人,坚持到骁骑营来增援为止——其他人继续撤退。”

  玉旒云与石梦泉不同,她一入军队就是将校——樾国的皇亲贵胄子弟大多如此,留在京中的,多挂上个“侍卫”“禁军”的闲职,要出来历练的,就封个将军的虚衔,实际,有的人跟着军队只当游山玩水,真正有心的人也都是做幕僚,是以,庆澜元年落雁谷之战以前,玉旒云一直都是挂了个将军衔,跟着震远、威远等一干将军征战。这些战事中,她展现了非凡的战略才华,立下了不少功劳,虽然许多被几位真正领兵的大将占去,但士卒有目共睹,不少佩服她的人投向她的麾下,加上以前从禁军里带出来的人,这才拉起了自己的队伍,在落雁谷真正做了领军主将。不过,她很少有身先士卒的时候,此时众人听她叫大家跟她去抵挡楚军,先都免不了一愣,但见她当真跃马向前,心中才起了与将军“同深共死”的豪情,凡还有力气战斗的,都嘶叫着跟了上去,在栈桥以西迅速地结成楔形阵列。罗满打头,直朝楚军冲去。

  楚军的队伍当然是程亦风的人,不过却是公孙天成派来的。

  司马非早有鸽子传信回平崖,说远平已下,樾军溃逃,已安排人中途截击,等等。程亦风看到这信时,只想:那么说,大青河之战终于结束了?仔细瞧了瞧报上来的伤亡,千多人,虽然该为这些丧命的年轻人扼腕叹息,但总比落雁谷的十八万亡魂好得多了。

  他即舒了口气:“穷寇莫追,别把人家赶尽杀绝了。”

  小莫——带了崔抱月等人平安归来,公孙天成也就不好坚持说他是奸细——从旁附和道:“可不是,都说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要非和樾国的败军打起来,咱们说不准会死伤不少兵士。”

  “大人,老朽并不这么认为。”公孙天成沉着脸,“从远平溃逃出来的有玉旒云的心腹石梦泉,假如能将此人除掉,玉旒云就会失去手臂,有很长一段时间要一蹶不振。况且,玉旒云不是打算去接应他么?倘能将玉旒云也一并除掉,则楚国就可安稳不少日子了。”

  程亦风皱着眉头,计算代价:玉旒云想从远平打开通往楚国南方的大门,这个如意算盘已经彻底被砸碎了。司马非驻扎远平,她就绝无可能再从北面攻进去。若再向下游,势必将战线拉得过长——玉旒云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如果回过来攻打平崖,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的,此等雄关,除非守将是没脑子的蠢材,否则以十倍的兵力,大概可以一试。其他上游的城关也不可能成为玉旒云的目标。如果玉旒云真是那么了不起的一个少年奇才,此刻应该全力以赴只做一件事——将损失降到最低,把楚国境内的部下和心腹挚友营救出去。

  如果是这样……他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那么玉旒云应该没有带多少人,石梦泉又只剩残兵败将,假如派出大军去袭击他们,应该可以将他们击破……可万一失手呢?不如卖个人情给玉旒云,放她归去,并以此为契机缔结盟约?但玉旒云会不会领这个情呢?

  想来想去,没一个结论。

  “大人!”公孙天成面色凝肃,“战场上每一刹那生死都会变换好几回,实在不能迟疑!”

  程亦风怔怔地看着他。

  公孙天成凑近了些,但恭顺地俯身行礼道:“程大人应该还没有忘记当初承诺老朽的事吧?”

  这次出兵完全听从他的计划?程亦风没有忘记。

  “大此时此刻为止,老朽的计划也还没有令大人失望吧?”公孙天成又道。

  不错,虽然是叫人担忧了许久,可远平拿回来了,崔抱月的民兵也安全地撤回来了——并且还得了“主动撤退”,而非“被樾军击退”的好名声,公孙天成的安排可算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只不过,为什么对此人的感觉和在鹿鸣山时完全不同呢?会觉得他有些……阴险?程亦风甩去这个想法:如果公孙天成有一丝为自己争功名的想法,就不会一切都以程亦风的名义来办了。也许当真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吧?我程亦风毕竟不是成大事的人哪,否则,俗语为何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呢?

  他就不再争辩,算是默许了。

  公孙天成因派出三万骑兵,星夜由远平取道向东,在山谷中一路疾奔,之后从山坳捷径插到了河滩上。其时,扬长避短,放弃马匹改为徒步行军,仍然不早不晚,正好赶上同玉旒云遭遇。领军的几名将领还以为这是程亦风的“神机妙算”,都打心底里叹道:这个程大人,简直了不得!

  不过他们在看到玉旒云指挥着人马排成匕首般的队型,直朝己方插来时,心中更是震惊:他们难道不怕死么?这实在有些棘手。望见马上擎着长剑的年轻将军,整个人就像用千年不化的坚冰雕刻而成,美则美矣,但叫人望而生畏——他们都还是第一次见到玉旒云,虽然晓得她是个女子,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近乎“凛冽”的模样。

  思念间,樾军的队伍已经杀到跟前。玉旒云一马当先,挥剑将一个楚兵砍成两半,她左右是罗满和赵酋,一个勇猛,一个犀利,后面樾军将士也个个奋不顾身,楚军竟仿佛全然招架不住似的,刹那就被杀出一个缺口来。

  将领们怎看得过去,高声呼喝手下拦截敌人。但楚兵似乎完全被樾人这种玩命的打法震慑住了,不往前进,反向后退。缺口越变越大,没一刻工夫,樾军从楚军阵中斜插了出去——那方阵看来就像是被人砍下了一个角似的。

  玉旒云回头望望,见伤兵约有半数已过了河去,即令众人再次冲回楚军阵中。如此往来了两三回,伤兵终于全都安然过了河去,她才下令:“撤退!”那当儿,骁骑营也追赶上来了。

  楚军见对方来了援军,更是胆怯。几名将领气得大骂:“咱们这么多人,一人吐口吐沫也淹死他们。怕什么,别让玉旒云跑了!”

  楚军士兵心中一盘算:可不是么?杀掉玉旒云,就是大功一件,而现在正是大好时机!

  于是,看到双方距离稍一拉开,楚兵立刻弓箭伺候。玉旒云听得“嗖嗖”之声擦着自己的耳边而过,轻斥了声“可恶”,但知道即使再杀回去,也只能挡一时,不能成大事,始终要陷入这种境地之中,唯有迅速撤退,引火烧死追兵才能将麻烦彻底解决。她因而高声令道:“步兵继续撤退,不要回头,全速撤退。”同时叫骁骑营:“弓箭还击!掩护!”

  骁骑营驰到跟前,也如开始在鹰眼崖时一样,组成了一道墙壁,将步兵挡在后面。然而这次却占不得丝毫便宜:楚军人数有压倒优势,箭矢如蝗又使骁骑营不能近身,发挥不了其凶猛的特性,只是惨烈地,将前排的马匹作为肉盾而已。

  才只一柱香的工夫,马匹倒毙了数百头,尸体堆积如小山一样,正好做了樾军弓箭还击的壁垒。楚军有片刻工夫寸步难前。

  玉旒云看罗满和赵酋已将剩下的步兵全数带过河去了,于是下令骁骑营也撤退。失去马匹的先走,其余的跟在后面,利用河滩上那马尸做障碍,暂时拦住楚军。

  不过,这缓兵之计也长久不得,骁骑营的骑兵们才刚刚踏上栈桥之时,楚兵就已经越过障碍杀到他们背后了。

  玉旒云只是大声号令:“不要停!不要管后面,冲过去!”

  骁骑营的人此时当然也管不了背后,快马加鞭直奔北岸。玉旒云混在队伍中间,回头望望,不知楚军会不会追上栈桥来。

  楚人果然有些犹豫:对面就是樾国了,此次石梦泉之败就败在孤军深入,他们要重蹈覆辙吗?不过,看对面敌方的神弩营也没有多少人,楚军依然占有兵力优势;而且,现在追上去,跟玉旒云的队伍混在一处,神弩营应该有所忌讳,不敢轻易放箭吧?

  诛杀玉旒云。这项功劳的诱惑实在太大了。楚方将领当即命令:“追上去,活捉玉旒云!”

  玉旒云见到,嘴角挂上一丝冷笑:领兵在外就得懂得审时度势,懂得取舍,这群蠢材,若他们抢先放火烧桥,我哪里还有命在?是不是,梦泉?

  石梦泉被绑在她的背上,头歇在她的肩膀,昏迷不醒,自然不能应她的话。不过,她想她知道挚友会如何回答:“是,哪里人人都像玉将军,敢取敢放?”而她就会一拳捶过去:“你少学人家拍马屁,其实你在远平不也是当机立断么?世上只有我们两个……我们两个……”

  思绪被打断了,楚人已渐渐追了上来。还有一些竟仗着南民水性好,从大青河里扶着铁索泅游了过来,速度比在栈桥上行走快了许多。其中一些竟拦到了玉旒云的前面。

  混蛋!msp;“大人!”公孙天成面色凝肃,“战场上每一刹那生死都会变换好几回,实在不能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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