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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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如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依阕之所以是天下雄关,就是因为前临大青河,后有落雁谷群山作为天然屏障。楚军去年能打到落雁谷乃是因为馘国灭亡,守军溃散,而五月冰雪消融,道路较易行走,真是侥幸又侥幸。但既然那一仗落败,则以后再难得到此等机会了。

  “平崖的优势老朽跟大人说过数次了,天时、地利、人和皆对玉旒云不利,她不会在此渡河进攻——而崔抱月率领民兵攻克石坪城,正证实了老朽的猜想。”公孙天成的手指顺着大青河的走势滑下去,一直到了入海口,在那儿画了个圈:“蓬莱就不用说了,是郑国的地盘。神女关原先是铴国的,铴国水师勇贯天下,玉旒云灭铴国,收服其水师,还未曾操练,也不知是否真心归降,非但不敢妄用,还要派人监视镇守,防止叛乱。是以,她不会选择一个可能后院着火的地方作为大本营。”

  于是,就只剩下锁月城了。程亦风的眼睛盯着公孙天成手指最后停留的地方。虽然对面的远平城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然而两城相隔着大青河中游第一险“飞龙峡”,玉旒云怎么会找这样一个突破口?除非她会飞?

  公孙天成用手指在锁月和远平之间画了一条线:“老朽不知道玉旒云打算怎么过来——其实,怎么过来这是樾人应该操心的事。而老朽只想着,怎样让他们有来无回。”

  “先生上次说要请杀鹿帮的英雄们助阵?”

  “不是‘要请’。”公孙天成道,“是老朽自作主张,已经请了。”

  程亦风愣了愣:“当日先生提了一句,晚生没有细想,也不知先生究竟是何打算——杀鹿帮不过百余人,纵然能够驱使百兽,又能使用毒烟,但樾人若真从远平进攻,来者必有上万,杀鹿帮怎能以一敌百?”

  公孙天成凝视着地图上的鹿鸣山地:“要是攻打城池,两军对阵,的确是少了点儿,不过……”他突然转过头来笑望着程亦风:“要是把一百个强盗到了凉城,天天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偷鸡摸狗——程大人会不会万分头疼呢?”

  程亦风一愕,随即恍然大悟:“先生的意思,就是让他们扰得樾军不得安身?”

  “正是。”公孙天成道,“跟樾寇没有什么道义可言,他们是强盗,我等也就使强盗去对付他们——而且,我们的这帮强盗对鹿鸣山了如指掌,一定能搅得樾军鸡犬不宁。等到时机成熟,我军挥师远平,就可将其一网打尽。玉旒云阴谋失败,定不肯‘偷鸡不成蚀把米’,必回援石坪城。如此,自然无法继续南征,大人就可胜利搬师回朝了。到时北伐的事,大人想怎么搪塞就怎么搪塞吧。”

  声东击西,的确是妙计。“不过,先生说时机成熟,所指为何?”

  公孙天成笑了笑:“土匪进了凉城烧杀劫掠,凉城府尹岂有不管的道理?京城的护军又岂是白领军饷的酒囊饭袋?一旦全城搜捕,缉逮下狱,杀头流徙,土匪会如何呢?”

  这样绕着弯子打比方,程亦风皱了眉头,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先生的意思,是樾军对付杀鹿帮,两下里起了冲突,樾军人多势众,终占上风,杀鹿帮就会伤亡惨重,四散逃窜?先生是在等他们来求救么?”

  公孙天成拈须而笑:“不错,老朽正等他们来求救。以邱震霆帮主的脾气,不到用尽一切法子,他是不会认输的。而等他用尽一切法子的时候,樾军也该被他折腾得差不多了。”

  “可是——”程亦风不能认同,“这不是把杀鹿帮的好汉们往死里推么?”

  公孙天成怔了怔:“大人怎会这样想?打仗怎能没有伤亡?是杀鹿帮一百余人偷袭樾军,或是大人派十万大军与玉旒云对决,都会有人牺牲。何况,大人不是一向想把伤亡降到最低么?那究竟是牺牲一百人好,还是牺牲成千上万人好?”

  不管是一百人还是上万人,哪有叫人去送死的道理?程亦风觉得热血冲上自己的头脑。

  公孙天成理会得他的心思:“大人不必过虑。邱震霆虽然好胜,但最顾念兄弟情义,他怎么忍心看到自己的弟兄去送死?他手下的二当家、三当家、四当家、五当家和其他好汉都是足智多谋且身怀绝技的侠士,怎会那么容易就让樾人残害?究竟到怎样的地步来向咱们求救,老朽心里估了一个数,邱大侠心里也打着算盘,两边的帐对上对不上,差别就是樾人伤亡的多少,咱们派军的人数和时间——杀鹿帮好汉们的生死,不是你我可以控制的。”

  句句都在理,可程亦风心中就是有一根刺。

  “先生是几时让邱帮主助阵的?”

  “在我大军出发之前。”

  那算来也快一个月了。“此时邱帮主还未有消息给先生,会不会……”

  “何必杞人忧天?”公孙天成道,“大人既遭遇过玉旒云的军队,也和邱帮主以及众位好汉交过手。依大人所见,杀鹿帮是这么容易就会被樾寇消灭的么?”

  “自然不是。”程亦风道,“但沙场之上,怎能随便估计?且不说杀鹿帮一百多条人命,一百多颗忠心,就说远平城,若然落在樾寇之手,则相当于我楚国门户大开,樾人可长驱直入……”

  “樾人长驱直入了么?”公孙天成打断他,“若杀鹿帮已然覆灭,樾人扫清障碍占领远平,为何迟迟不见动静?或许大人会说,玉旒云想先收复石坪,但老朽曾特意放出渡河北伐的消息,若她要回援石坪,早就来了。老朽以为,她还在远平和杀鹿帮纠缠。”

  “可是先生并没有真的派兵渡河。”程亦风道,“晚生看来,玉旒云舍得让咱们攻占石坪,又舍得不来救援,固然如先生所言,是她专注着另一个计划,但晚生听说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没有道理弃重镇于不顾。所以,晚生想,玉旒云迟迟不来的另一个原因是她知道先生北伐之言不过是烟幕,石坪只有崔抱月的民兵乡勇,不足为惧,日后必可轻易收复。她自然全部精力花在远平城——晚生故不知樾军如何飞渡,但除非有法术,否则几万大军是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过飞龙峡来的。所以晚生想,远平那边没有动静,并不一定是城池平安,或者樾人忙着同邱帮主一行纠缠,可能是樾人正悄无声息地渡过河来。真如此,杀鹿帮的好汉身陷险境,樾寇大军到了咱们身后——等到有动静时,还来得及么?”

  程亦风猜的没错,但也不全对。

  玉旒云亲率部众从锁月城向石坪西进,才到半中途,又接到了细作的第二封书信:先遣军团到达平崖后一直无所行动,后继部队又未派出,所谓渡河北上,看来只是虚传。

  玉旒云眯起了眼睛:程亦风是计谋甚多的人,现在他身边又多了个公孙天成,这两个人到底玩什么花样?是洞悉了她在远平的计划,因此才放出假消息引她回石坪吗?还是的确要渡河北上,因而特地先制造假象,让她大意?她当进?当退?当静观其变?

  只被这复杂万分的局势困扰了片刻,玉旒云将那信撕碎:三个臭皮匠也顶个诸葛亮,何况两个精于兵法谋算的人?她不想去猜。不愿被人牵着鼻子走。远平有石梦泉,她放心。石坪被楚人占领,不说是个隐患,就单看敌人的身份——民兵乡勇、乌合之众,传回朝里都是笑话。这事一天不解决,她一天如芒刺在背。

  于是挥鞭策马,命令大军全速前进。到入夜时分,出榆东郡入榆西郡,发觉道路坑洼积水,寸步难行,只得吩咐扎营休息,又使人招所在青窑县县令来问话。

  那县令是第一次见玉旒云。传闻早听得多了,知道去皇上跟前的第一红人,心眼儿小,脾气坏,手握生杀大权。进门时,自然已两腿发软,先矮了半截。看玉旒云阴沉着脸坐在上首,明灭的烛光跳动着,使她脸上的影子千变万化,这就更加心虚了,倒身跪拜就再也起不来:“卑……卑职……错了,该死……该死!玉公爷……玉大将军……饶命!”

  玉旒云本来也没发火,不过是累了不想同人寒暄。听这县令蚊子哼哼似的说话,模样又像个糊涂官,这才动了怒,喝道:“我几时说要你的命?走近点!大声答话。”

  “是,是,是。”那县令答应着,却不起身,手脚并用爬上几步,“不知玉公爷……玉大将军深夜招卑职前来有何……教训?”

  “我来问你,”玉旒云道,“官道要地,如何崎岖至斯?”

  县令眼珠子骨碌碌转,想了片刻,碰头道:“玉公爷……玉将军息怒,这是卑职的错……都是卑职管教无方。只怨那户部侍郎顾长风……”原来,顾长风跟石梦泉来到南方七郡治蝗,分析榆东和榆西距离大青河近,水利又较发达,就采用在冬季水淹田地杀灭蝗虫卵的办法想要根治虫害。青窑刚刚完成淹水的过程,正往外排水,但因为水渠堵塞,河水就淹没了官道。县令听说玉旒云和顾长风不和,巴不得罢了此人的官,就赶紧甩他出来做挡箭牌。

  玉旒云果然皱了皱眉头,但旋即喝道:“呔,你这小小的七品县令怎么出口污蔑朝廷命官?就算顾长风引水灌田是不对,怎么本将军从榆东郡一路行来,从未见过水淹官道的事?一县的水利工程难道不是你的职责所在?如今水渠堵塞,耽误本将军行军,你还满口胡言——还不给我——”本来满腹恼火,想要“拖出去砍了”,然而,毕竟不掌尚方宝剑,亦不能随便摘人的乌纱帽,只得转口对身边的书记官道:“写封信上奏皇上,把这县令给办了。”

  书记官应到“是”,那县令自然号啕不止。玉旒云摆摆手,让把他赶出去,又将亲随都打发了,一个人坐了一会儿,碳火的暖劲上来,就觉得躁热无比。

  她知道自己是个急性子的人,凡吩咐下去的事,不管是明说的,还是暗示的,都必须按时且按她的五当家和其他好汉都是足智多谋且身怀绝技的侠士,怎会那么容易就让樾人残害?究竟到怎样的地步来向咱们求救,老朽心里估了一个数,邱大侠心里也打着算盘,两边的帐对上对不上,差别就是樾人伤亡的多少,咱们派军的人数和时间——杀鹿帮好汉们的生死,不是你我可以控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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